還

素

集

序：

  余好讀學智七言之詩，尤喜七律，以之為當世舊詩之清流。似孤月獨明於長夜，眾星環之，亦不可近。此《還素集》之七言詩，多為詠史之作。古今之詠史者，可謂眾矣。自《詩三百》始，《生民》、《公劉》、《大明》諸篇可為濫觴。彥和曾論《離騷》“陳堯舜之耿介，稱湯武之祇敬”，固亦有詠史之意。及孟堅之《詠史》始興五言，後有左風，八篇成駿，當世無相匹者。有唐一代，太白之五十九篇，可堪絕倫。子美、退之，皆當聖人，詠史之作，深思力厚。自元和體變，詩之濫矣，然元白雖言淺，亦不乏灼見。晚唐氣弱，唯用晦之詠懷詩，氣象猶在，飛卿之作，猶有妙處。然不堪李杜，燦若雙星，境界一變。杜言淺而意韻無窮；李韜晦而深思鹹長。當世實可謂詠史之峰也。自宋始，亦不乏佳作。然不免使才用詩。人皆盡言，空發其論，漸流於鄙陋，趨於寡淡，可陳者不如先宋一代。

  學智之詠史詩，語言清淺，空靈樸厚，未有腐儒之戾氣。又巧用古事，不落于於俗套，以發其隱晦之意，偶譏當世之懷，可堪絕也。觀其詩，亦可感其學力，其詩雜牧之、義山、飛卿等諸家之長，融其所能，通然成篇，有唐之風味也，實乃當世之不可多得乎！

  寂寥秋時節，陰涼風冷，雨頻愁多，心枯若死灰也。幸得以一閱學智之集，猶釋然也。

吳宮

長住朝雲更館娃，姑蘇煙雨滿明霞。

衣冠台上空迷鹿，宮女溪頭枉浣花。

直取五湖薄四海，終隨地角到天涯。

龍舟不系椒房樹，誰勸吳王換釣槎。

唐明皇

戰塵落盡未央宮，可是生涯顧又空。

拂檻香風埋雪鵡，淋鈴冷雨泣枯蓉。

猶陳艷骨隨軍弭，無復雄心慰道窮。

細草荒坡夕日下，殘情壹半沒余鐘。

隋宮

蕪城西眺剩塵沙，想見長帆盡物華。

無論落英秦漢事，不歸春燕謝王家。

承恩已負三宮樹，銜奏猶傳兩部蛙。

知己信留陳後主，夜台生世伴瓊花。

隋炀帝

胡客紛紛醉太平，楚腰掌上正娉婷。

兵戈江岸同垂柳，烽火城头胜放螢。

赤地焉能鋪彩錦，王風亦自起青萍。

龍舟事業年年近，說與村人大笑聽。

李斯

無用漂泊西復東，帝國應屬相丞功。

唯知蠹篋竹書綠，不見殘宮焰火紅。

豈有愛民失九鼎，真因逐客對重瞳？

便思上蔡東門後，悟否咸陽亦鼠籠。

秋柳

舊事王孫詎招魂，一代依依又傍門。

想見蕭條分苑影，空聞搖落滿堤痕。

幾番夢裡庾公水，何處煙中陶令村。

交故即今多離散，此情悵惘與誰論。

伍子胥兩首·其一

江潮來往霸圖空，孰信恩仇刻骨濃。

不管黃泉仍墓啟，終於白髮竟關通。

樓台渺渺枯荊裡，輦道紜紜野鹿中。

若問夫差橫死日，荒煙是否郢都同。

其二

由來史筆信不寬，性命恩仇壹並拴。

掘墓骨屍終曝勠，渡關毛發早衰殘。

誰憐日暮兼途遠，我知夜長更難安。

江水茫茫東入海，若將悲憫或貪歡。

項羽

精兵八百喪烏江，龍虎雲及拜地降。

壯士淒涼絕海島，酒徒慷慨入咸陽。

垂憐屈指真遷鼎，祈許從頭再渡江。

人士南國多健忘，俊才半已附飛凰。

登北固樓

多憐風雨又蕭蕭，磨洗江潮運數澆。

笳鼓三聲催駐馬，樓船萬箭未拋錨。

新亭濁沈古今淚，往事空明南北朝。

海霧漆燈翻慾燼，寒鴉負起背金焦。

陶淵明

秋空萬裏凈寒霜，籬畔猶存滿院芳。

月落半山稀甪裏，蓬生三徑有求羊。

昏著俗姓知誰許，醉把清樽只自狂。

煙水桃源何處是，折腰今又奉新皇。

歎明季諸儒

何限江南一隅塵，秋葉紛惱渭江濱。

砍頭猶信為明主，剃髮終須作貳臣。

潮頭有墓春雨急，空山無語夜風深。

白門柳色年年有，不見當時舊詞人。

詠風

壹尊社稷祖龍狂，兩股雌雄宋玉傷。

休怪焚書多借力，竟輸余火到阿房。

金谷園

孔蓋摩雲總墓塵，漆燈煊夜再臨春。

珍珠易碎珊瑚爛，難買當年錦步人。

尾生篇

懷綺如何便是哀，一重風雨萬重苔。

夢中昨夜分明見，誰道其人信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