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面发生在一八一五年七月末光景，曾有不少友谊经受住了第一次复辟的冲击，而波旁王室的第二次返回，却把它们搅乱了。一切国家在内战或宗教战争期间，都有过玷污历史的可悲场面。现在，几乎所有因观点不同而四分五裂的家庭又都重新搬演了其中的几幕，儿痛、少女、老人都和政府一样患上了君主狂热。龃龉溜进家家户户的屋顶之下，猜疑使最亲切的行动和最体己的话儿都染上了阴暗的色彩。——《入世之初》
（二）风俗研究·私人生活场景
4、《家族复仇》
这部小说在读完后，心里面觉得很是压抑。巴托洛梅奥·迪·皮永博因为在自己的家乡杀了人，而跑到巴黎，寻求自己的老乡吕西安（吕西安是拿破仑的弟弟）帮助。皮永博几乎杀光了吕依吉家族里的所有人，而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吕依吉先是杀了他们家里的人，包括皮永博唯一的儿子。两家的世仇化成了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让多少条生命都为此化为了埃尘。
然而，戏剧性的是，皮永博的女儿吉讷弗拉在学习画画的时候，在他的老师家里，遇见了一位被她的老师所收留的青年。这个青年正好就是当年吕西安的家里唯一没有被杀死的独子，他的名字叫做吕西安·波尔塔。波尔塔和吉讷弗拉两个人一见钟情，互生爱慕，很快便互相袒露了各自的心绪，但也正在这个时候，他们二人才知道自己的家族在此前曾有过那样的血海深仇。
但是他们二人的内心是高贵的，他们不想就因为这样而白白错过彼此。因此，吉讷弗拉不顾她父亲的指责，并与他断绝了关系，毅然决然地选择嫁给了波尔塔。婚后的他们虽然感情生活一直很美满，但是他们的生活很快就陷入了贫穷之中，尤其是当他们的孩子出生后，他们的日子就更加恓惶了。令人哀婉的是，在他们的孩子还不满一周岁的时候，就早早离开了人间。这一幕，让人不免就联想到了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最为经典的一部长篇小说《无名的裘德》，在这部小说中，裘德和他的表妹苏在生活极度困顿的时候，他们的几个孩子也都死掉了，这种丧失孩子的痛苦从单方面来讲，便已经是人世间的疾苦，再加上他们当前惨淡的生活处境，他们的内心中的那种创伤，定是极其沉重的。吉讷弗拉和波尔塔自然也是如此，他们因为悲伤过度，双双死于饥饿。故事的最后，当吉讷弗拉的父亲想起自己的女儿，想要重新找回她的时候，却只是看见了他的女儿那具冷冰冰的尸体。纵使当时有多么的悔恨和遗憾，都已经再也改变不了那已成为定格的结局了。
这篇小说我们简单来说，是一个因为家族的世代矛盾而造成的爱情悲剧的故事。这不免就让人联想到了奥维德的《变形记》中，皮拉摩斯和提斯柏的故事，这一对年轻人本来是邻居，他们两家中间隔着一堵墙，墙上有一道裂缝，这两个年轻人便通过这道裂缝每日联系，结果日久生情。这一天，他们便计划要私奔，先是要去往城外的一片森林里（这一幕可能又会让人联想到莎士比亚的戏剧《仲夏夜之梦》，事实上，《仲夏夜之梦》里，工匠们所排练给国王的那部戏剧，正是皮拉摩斯和提斯柏的故事，只不过工匠们的滑稽表演让这一出悲剧变成了喜剧）。提斯柏先到达了森林里，躲进了一个洞穴中。在她奔跑的途中，她身上的衣服掉了，路过的一只刚吃完食物嘴巴上还沾染着血迹的狮子，对这件衣服撕咬了一番。结果，后到的皮拉摩斯还以为提斯柏已经死在了这只狮子的血盆大口之后，他便提起剑来，当场自尽，他心爱的人都死了，他觉得他也没有必要再活着了。而在洞穴里的提斯柏出来后，看到了皮拉摩斯的尸体，又看到了那件染着血的衣服，一时间，她悲哀至极，也自尽而亡。在这个故事中，这对青年男女不幸的爱情悲剧也是缘于他们家族之间的矛盾。但是，这同《家族复仇》所蕴藏的内涵有着不同。
《家族复仇》里，我们通过这对爱情悲剧之后，能看到那两个家族之所以产生矛盾，是有着社会根源的。小说中曾这样写到：
……这个场面发生在一八一五年七月末光景，曾有不少友谊经受住了第一次复辟的冲击，而波旁王室的第二次返回，却把它们搅乱了。一切国家在内战或宗教战争期间，都有过玷污历史的可悲场面。现在，几乎所有因观点不同而四分五裂的家庭又都重新搬演了其中的几幕，儿痛、少女、老人都和政府一样患上了君主狂热。龃龉溜进家家户户的屋顶之下，猜疑使最亲切的行动和最体己的话儿都染上了阴暗的色彩。
通过这一段的描写，我们大抵可以了解到皮永博与吕西安两个家族的斗乱是与社会政治运动息息相关的，也可以说这两个家族之所以斗乱，就是法国飘忽不定的政治斗争中，所酝酿出的恶果。在这样的基础上，形成了这个地区家族互相仇杀的风俗陋习，形成了皮永博强悍甚至是不近人情的带有原始色彩的个性。这一点在我国现代乡土小说作家许杰的《惨雾》中，也得到了体现，《惨雾》里所讲的故事，实际上与《家族复仇》大同小异，但对于两个村落之间的那种用器械打斗的场景的描写，更加细致，更加让人生畏。其所要揭露的，正如矛盾在《中国新文学大戏·小说一集》里所说：“而在许杰的悲剧《惨雾》内却是农民自己的原始性的强悍和传统的恶劣的风俗。”
而奥维德的《变形记》中所讲述的皮拉蒙斯与提斯柏的故事，显然没有揭露得这么深刻，没有说出家族之间的深仇之由以及所牵涉的社会因素。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了当时的社会风俗，通过一场恋爱的悲剧表达了作者的不满情绪，日后莎士比亚所创作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显然也是受到了皮拉蒙斯与提斯柏的故事的影响。
当然，在这其中，男女主人公高贵的心灵不由得会让我们肃然起敬，我们同样也是在肃然起敬的过程之中，看到了他们所经历的那场惨剧的始末，由此在我们的内心里生出了同情。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怪，明明是善良而又纯洁的人，却要遭到冷漠和误解，却要饱受折磨，生活在无尽的惨淡之中。我们只能徒劳地去喟叹，却无法找到改变这种情形的举措。
2020.9.20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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