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贾振声
60岁以上的双龙人都拉过风箱吧。这有甚好说的，谁不会拉。拉风箱做甚，不就是烧火吗？那拉和烧咋协调配合，才能用最少的柴或炭做熟一顿饭，可是大有学问的。
60来年前，能烧起炭的人家很少，大多是烧柴火的。柴火除了从生产队分到一些，还要自己打闹。所谓打闹，就是秋后在地里用耙子搂柴火，平时捡牛马粪、春天刨茬茬。这搂柴火、捡粪、刨茬茬的营生往往都是我们半大小子的。我不在拉风箱烧火上下功夫，就要在搂柴火、捡粪、刨茬茬上多受苦了。我为了少受苦，就琢磨咋做这营生，才能多快好省。这多快好省当时可是写在墙上的建设社会主义的方式啊。
我1962年一上学，首先就认会了这几个字。我就在拉风箱烧火上实践。拉风箱，手臂要和运动的两根杆平行，这样能尽量减少杆和箱孔间的磨损，使风箱用的时间更长些。拉的同时，或添柴或加炭，还要适时适量。比如烧茭棍（高粱秆）焖糜米饭，烧水时，要大火，那茭棍就得多擩点，擩时还不能捅到最后，因为燎盘子（炉篦子）是正对锅底的，风箱里来的风是从燎盘子的眼儿里进到炉坑里的。茭棍擩得太后，擩时用的劲儿又大，就会把用泥糊的炉坑捅烂。再说，那截就远离了锅底，着了后，火也就不在锅底上了。这时风箱也不能拉得太快，太快了就把燎盘子上的圪栽（指快要燃尽的柴火）吹散了，新擩进的茭棍就不易着了。擩时，要逐渐地往里。要是炉子太吸了（指烟火进入炕洞的速度太快），又顾不上上房顶堵烟洞（烟囱），茭棍还要擩的靠近烟道正对面一点。不然炕烧下个响烧人（指烫的厉害），锅里的水还暂且不滚（开）。
过年过节或来亲戚时，好歹要吃顿好的。如吃白面疙瘩子（面片）或馒头或莜面。做这几样饭，多半要烧炭的。疙瘩子下锅后，如果不能很快开锅，那就会粘在一起。蒸馒头和莜面更是需要大火和急火。火小火慢了，那馒头或莜面就尸了（意为再也蒸不熟了）。但炭烧得最旺时，不是刚加进去那会儿。看到妈妈揉下的馒头或搓下的莜面要上笼屉了，我就开始用火铲子往炉子里加小块的炭，一次也不多加，只要盖住正在着的柴火就行，这时风箱同样不能拉得太快，等加进去的炭着旺了，再加快拉风箱的速度。而后再往炉子里加适量的炭。这炭加进去要垒成宝塔形。这样，火焰扑起来就向四周扩散，整个锅底就都有火了。
我拉风箱烧火最后都达到了饭熟火熄的地步。说熄是有点夸张，但炉炕里基本上是余烬了。总之，用不同的柴火或做不同的饭，那拉风箱和加柴或炭是不一样的。有人连炉子也不会生，烧火能烧熄。那是他没受过穷吃过苦。我烧火能烧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不是我热爱烧火，实因不这样，要不吃不上饭，要不就得多受苦。
正是怕受苦，我才在读书无用时还在自觉地读书。要不咋能一恢复高考，我当下就能考上大学呢。我在大学里学的是内燃机（即柴油机、汽油机）设计制造。毕业后，在另一大学里当老师教的也是这。但因我校这个专业下马，教研室主任让我改教锅炉。起初我不敢接，主任说，大家都没学过，就边学边教吧。我硬着头皮接了下来。备课时，我发现，这和我在家里拉风箱烧火也差不多啊。于是，我就像《红灯记》里的李玉和赴宴前喝了他妈那碗酒一样，浑身是胆地上了讲台。
扯远了，不过都还没离炉和火。其实，我当年拉风箱烧火还附带地做了很多相关的营生，比如，风箱里的鸡毛磨少了，我还学会了往杆上另一端的板上箍鸡毛。我还学会了生火，在不点灯的情况下，咋样用1根取灯子（火柴）把火生着。柴火好往着点。我说说点炭火吧。首先在燎盘子上铺一层绒柴，这绒柴还要延伸到炉口，再在绒柴上放硬柴，比如树枝、茭茬、麻橛橛（麻子根部那截）等，最上面放炭。而后冲着炉口绒柴下划取灯子，炉子要是不吸，就用嘴对着炉口往里轻吹火苗。
熬稀粥，锅开了后，烧稙子（包裹粮食颗粒的外皮）最好，这既能保证不鬻（yù方言溢出）锅，又能让粥在锅里咕嘟的。烙烙饼烧牛马粪最好，这时不用拉风箱。因为牛马粪着了后，它火焰不旺，但持久些，且火力是越来越弱的。烙出来的饼酥脆而不煳。当然，这也和妈妈勤翻腾有关。当地人把烙饼叫背锅子，是因为烙饼入锅后，饼中间受热快而多，就拱起来了。
后来，有了手摇风箱，通电后，家里又用上了电风箱。手拉风箱现在已成文物了。我这篇东西，若能成为后人参观手拉风箱的解说词，那就是它最大的社会效益了。
这是我大学同学Guobi看到我的文章后，给我发来他的收藏品的照片。他是北京人，现入美国籍，曾在山西忻州插队。
（本文插图由内蒙古摄影家协会贺广生老师及作者提供，视频来自优酷网，如有侵权，请联系编辑删除。）
本期编辑 李洁
作者简介
贾振声 1955年7月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土默特右旗双龙镇。1977年考入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现已并入中国农业大学）。内蒙古工业大学副编审，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九三学社社员。习诗30余年来，在《诗刊》《人民日报》《星星》诗刊、《诗歌月刊》《飞天》《青年文学》等60余种报刊发表诗歌、散文400多件。
2016年出版《装订鸟声》诗集（天津人民出版社）《贾说不假》随笔集（远方出版社）各1部。两部书被双龙镇博物馆收藏展出。2019年又生了私生子（指没走出版社、自印的）《我兄弟般的学生》和《我诗里的土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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