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魂（二十一）
“当然了，我们还是一个村的呢。我妈被飞机炸死后，我大带我到河曲找到了三十五军，亲手把我交给傅将军。我父亲和傅将军光屁股一起长大。后来傅将军考上了保定军校，我大家贫在村里给人找活。两人旧时的感情很深，称兄道北的。傅将军见我身体很棒，便把我留到了他的身边。”“说不定，要是打跑了日本人，我倒想回老家和亲人团聚过几天清静的日子。”“我看用不了几年了，傅将军说兵力不足是鬼子的致命弱点，战线拉行长，遮头不顾尾，只要中国人齐心协力，侵略者很快会失败的。”“整天跟在傅将军身边，听也听懂不少，况且还经常学习。”兰兰听到此，脑海里闪出一个新问题，于是他低声问：“听说三十五军内有不少共产党，是真的吗？”“真的，三十五军从河曲，偏关转战进入河套前，傅作义将军专门向共产党要了一批政工干部，来帮助他建设军队，象如今副长官部政治处的潘纪文，鲁志浩他们就是共产党，后来还通过共产党从西安抗大要了一批进步学生，充实到了部队。”“噢，这我知道，我们动委会里有好些民先队员，都是从抗大来的。”“国军内能容共产党的，恐怕只有三十五军了。”刘云富感慨的说。刘云富点头，说：“人家治军有一套，要不傅将军会请他们进入三十五军。不过，最近情况不妙。”“蒋委员长说三十五军成七路半了，打发特派人员进驻三十五军，要消除傅部的共产党。”兰兰曾听赵化南讲过，蒋介石有个什么“先安内后攘外”的方针，大敌当前却不抗日，而把矛头对准共产党，搞内讧。兰兰对这些一知半解，也就不敢多嘴。月亮从城东柳树梢头探出脸来，憨憨地笑，如水的光辉普洒大地，县城溶入水乳一般地世界里。一对儿初恋中的情人消失在溶溶的月光中，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兰兰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扑进了刘云富的怀中，于是便是一阵你死我活的亲吻……他们依偎在一棵柳树下窃窃私语装点着夜的宁静。半月后的一天早晨，刘云富正在傅长官部办公室门口值岗。傅作义刚刚合住毛泽东《论持久战》，在院里来回踱步思考着书中的深刻内容。初升的阳光斜刺下来，把傅长官司的身影拉得很长。刘云富突然仄楞起耳朵，隐隐之中，他听到飞机的空音从东边漫过来。转瞬间，黑压压的一片日机飞抵五原上空。日机共分三列，一列三组，一组三架，还有一架飞在右前方，共28架，正好一个轰炸大队。“副长官，快隐蔽！”刘云富拥着傅作义向院外冲去，卫士长和另外两个卫士也紧随而来，守候在傅作义的身后。后边还跟着候副官。他们几人刚刚跑出院外，还未来得及下掩体，日机便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府冲下来。炸弹倾泄而下。“傅长官！”刘云富听见头顶炸弹擦得风响，一声惊叫，跃身扑倒了傅作义，伏在他身上。两颗炸弹一颗落在傅作义面前，一颗落在傅的身后，腾起漫天的尘埃，向四下弥漫着。卫士们蜂涌而上，七手八脚地刨开了黄土，遍体鳞伤的刘云富已不省人事，人们又去搀扶下面的傅作义，他却一点伤没受，站起身来抖抖浑身的尘土，冲人们大叫：“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云富抬到军医处？”从人这才省过神来，忽沓沓地忙成一片。两个卫士背走了刘云富。卫士们四下寻找，却在身后的弹坑旁发现了侯副官司炸去一条腿的死尸。傅作义仰望着夹着尾巴逃走的敌机，气得嘴唇发抖。其时参谋处涌出几名参谋，副官处也有几名副官奔过来。“参谋长。”傅作义怒不可遏地吼：“立即追查绥远省防空司令部的失职行为。”傅作义一招手，带着从参谋、副官向街上走去。全城吹响了戒严号。戒严部队向各街口没命地飞奔。傅作义带一班人踏上街头时，惨不忍睹的场面出面在面前。到处是炸死炸伤的居民。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补炸死，仰面屈膝倒在血泊中，胸前炸开一个大洞，内脏飞溅到街旁的墙上。他身旁是一位中年农民，炸飞了下半截身子。一位十岁左右的儿童被炸断小腿，还在街上爬动，哭声凄惨不绝。“快，把这孩子送军医处！”傅作义话音末落，早有人跑过去抱起了孩子飞奔而去。一位年轻妇女头颅被炸弹削去，仰倒在血泊中，上衣炸成碎条儿，两只伤痕斑斑的乳房裸露着，一个还不省事而刚会爬的孩子流着鼻涕含着她的乳头，还在吮吸……傅作义潸然泪下，几步奔过去将那孩子抱在怀中，悲愤的泪珠跌打在他的脸上。两个卫士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傅作义手中夺过那孩子，送往长官部。街两旁的墙壁上溅满了鲜红的血，白色的脑浆，带着血丝的骨屑嵌入墙头，碎衣破布沾满淋淋鲜血飞挂在树梢、墙头和屋脊上，血腥味浓烈地漫延着……参谋长已查明：因西山咀情报所三名工作人员头天晚上耍牌过晚，早上起得迟，日机飞愈乌拉山没把他们惊醒，造成空防工作中最大的一次损失，炸死居民六十多人，炸伤一百多人，房屋炸毁五十多间。傅作义听了参谋长汇报后，立即下令撤销绥远省防空司令张公量的全部职务，并撤换西山嘴情报所全体人员，且送军法处从来处置。另下令将此事通报全省全军。那会儿，傅作义除任国民党第八战区副长官外，还兼任着绥远省主席之职，尽管绥远省已名存实亡，只剩下绥西一隅，省政府机关业已流亡陕西省西安市，但他依然行使着省主席的职权。兰兰是在大街上救护群众时，偶尔听说刘云富奋不顾身地掩护傅长官而受伤的消息，惊得她浑身打颤，六神无主，和队员们说了一声就没命地向军医处飞跑起来，她冲入副长官部大院是地，卫士长正欲拦堵，见是兰兰，知道她见云富心急如焚，便放她进去了。军医处的每张病床上躺着轻重不同的伤员。军医们正忙得焦头烂额。抬到这里的都是这次突袭中受伤的军人，还有部分居民。刘云富刚洗完伤包扎好。她五六处受伤，头部嵌入一块炸弹皮，侥幸不在致命处。他的头部全用纱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和一张嘴巴。虽说早已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但仍觉得头昏脑胀，敌机的呼啸声带响在他的耳畔。兰兰冲进军医处，几乎认不出哪个是刘云富，直到刘云富发现了她，欠起了身子望她，她才从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中辩认出来，她几步扑过去，忙不迭地拉住他的手，泪水就没出息的往下跌，嗓子眼儿卡着什么东西，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不哭不哭，我没事。”刘云富用极其微弱的语文安慰着兰兰。兰兰听了，泪水更旺。她忙双手捂住脸伏在床羊，嗓子眼里曲曲弯弯，丝丝缕缕地呜咽着。兰兰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揩干泪水，望着刘云富强作笑脸问：“你没事哇？感觉咋地的？”“没事，这不好好的？”刘云富依然用低微的声音回答。平台其他原创文章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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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福林,1951年生于内蒙古五原县塔尔湖镇，当过农民，教过书，八十年代进县城当过包工头。1989年参加工作，并在鲁迅文学院进修，1989年底任五原文联创作员，1992年就读于内蒙古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创作研究班，毕业后留任《文学与世界》副主编，后又调入《草原》编辑部任小说组组长，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文学作品有：中篇小说《良心楼》；长篇小说《荒魂》《河魂》《村魂》《凡尘》《少年吕布在五原》等十部作品。其中中篇小说《良心楼》获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长篇小说《荒魂》改编成电视连续剧《五原烽火》，在中央2台播映。近年创作百万字的力作《女人的青春岁月》和《吕布》在网站连载，受到瞩目。退休后创作网络小说《土作家》《人生》约150万字。正在中国作家网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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