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老伴讲唐诗

贾振声

我上不了央视的《百家讲坛》，它的《开讲了》也不请我去讲。我满肚子的学习唐诗的心得无处可讲。老伴因看她外孙又不常和我在一起。只要逮着她，我不让她做家务，只让她当我的学生，还说当好了，发奖学金的。

开始，我怕她不耐烦听，就从写女性的诗说起。我给她说，完全像教私塾一样，有时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说，有时比划着手说。我也不参照别人的解读来说，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来说的。古人说诗无达诂，也就是说诗没有标准答案。说时，用的也是方言土语。据考证，我说的方言土语很接近唐朝的语言。有时，我也把当下的事例引入到我的讲解中，并告诉她，这就是我说的该诗的现实意义。我选的唐诗也都是通俗易懂的。因为形成文字后，要晒出来，有些话就不宜了。这个不宜完全和性无关，只和政治有关。因此，会有些句子，前后不连贯。大家就意会去吧。

下面就开讲了。先说王建的《新嫁娘词》：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谙是知道的意思。

新媳妇过门三天后，要开始做饭了。这是当时的习俗。因过去都是受父母之命、听媒妁之言成婚的。有的入了洞房，才知对方长甚样。哪像现在没领证就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了。新媳妇第一次在婆家做饭，又不知道婆家人的口味和喜好，只好自己揣摸。因为这两天还没吃婆家自己做的饭了。头天吃的是婆家的婚宴，第二天回门，是在娘家吃的。因此，饭做好后，因不知道合不合婆家人的口味，这新媳妇也按常言说的，要抓住人的心，先抓住人的胃，就先请小姑子尝。姑嫂关系历来紧张，再遇上刁蛮的小姑子就更麻烦了。这就把新嫁娘的胆战心惊表现出来了。新嫁娘为甚会胆战心惊，盖因过去夫能休妻，妻不能休夫。现在似乎掉了个了。这个掉个，也不是妇女解放的标志。现在婆家人不敢挑剔新媳妇，是因为前些年的双龙男人，娶媳妇难，不管是明媒正娶来的，还是哄来的，或是骗来的甚或是拐来的，婆家人龙夺（抬举、宠爱）还怕龙夺不住，哪敢挑剔了。为甚会这样了，是因计划生育政策，使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据网上说，中国现有3千万光棍。法律也不允许一女嫁二夫的，于是就出现了拉帮套的现象，即一光棍进入一个完整的家庭。光棍和那女人有夫妻之实，无夫妻之名。这样的家庭也叫三满意。我村就有这样的家庭。我和老伴说过是谁家。这样的家庭，往往是名分上的丈夫丧失了劳动力的。但也有丈夫染上恶习，而女人又因为娃娃不离婚的。我听说过这样的一个家庭。别的男人和他老婆在炕上做那事，他圪蹴在炉前圪崂（大灶火炉口前与炕连接的旮旯）烫安拿加（只听老乡们说过，具体是哪三个字，不清楚，也是违禁品，因为卖这个的被判过刑）。有人逗这个男人说，他老婆叫别人闹了。这男人却说，人各有所好，他爱个乃（那），爷就爱个载（这）。

村里有些颜值高的闺女和小媳妇或受不了贫穷或经不起诱惑，有的傍了大款，有的当了小三。这就使村里后生更不敢挑剔女的了，也使好多和别人打起架来不怕头破血流的愣后生成了妻管严。

老伴说我这叫节外生枝，说唐诗，扯到计划生育和光棍上来了。我说这叫延伸阅读。再说，读诗，不能完全泥实于字句，要看到字句背后隐藏的内容。那究竟隐藏了甚，看它的人，得有双辨别的眼睛。

现在有些虚荣心强、自己各方面条件又不怎样的女人，总是嫌自己的老公当不了官，发不了财。有天，老伴说起了一个她认识的人，倒是嫁了个当大官的男人，钱倒是想咋花咋花，但心情总是不好。我就给她说王昌龄的《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少妇也是衣食无忧的，可以说整天无所事事。春天来到后，打扮好了上翠楼观景，从田地里的杨柳上看到春色的同时，也激起了自己的春心。过来人都知道，那是难抑的。于是发出了“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感叹。当时，也可能是她百般怂恿或鼓励叫丈夫钻头觅旮旯地当官的，现在却后悔了 。网上也曾流传过教育家张伯苓，在南开女中毕业典礼上，语重心长地告诫同学们：“你们将来结婚，相夫教子，要襄助丈夫为公为国，不要要求丈夫升官发财。男人升官发财后，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你这个元配。”其实张伯苓就是用白话翻译了这诗的最后一句。

人们常用鞋来比喻婚姻。鞋和脚有个匹配的问题。夫妻也该有个匹配，即常言说的般配。自己没有甚资质，就不要要求老公太多。对此，我俩各自的闺女倒是都有清醒的认识。

做了官太太的女人，得有被冷落的心理准备。俗话说，没吃过猪肉哇，没见过猪跑。甚叫前车之鉴，没看到过真的前车吧，读一下杜牧的《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也会有所领悟的吧。被冷落的女人就像秋天的扇子，谁还用了。连天上的织女还有牵牛陪伴了，被冷落了的女人只能看冷冷的天空了。

再说，女人要是长的倾国倾城，是她的灾难。要是让丑陋老迈的皇帝看上她，她的荣华富贵倒是享不尽，可面对这样的皇帝压在她身上，她不膈应么？皇帝把她玩腻了，就把她锁在深闺里。这样的日子，于她来说，如果不是灾难，那她就是一口猪了。

现在除了升学要考试，找工作也要考试。考试不仅有笔试还要面试。有考试就有猫腻。这猫腻有考生作弊的、有出卷管卷泄密的、有判卷提分的，有录取优汰劣胜的。这优汰劣胜也不违法的，别的我不清楚，据我哥参加高考配档时所见，提档是按录取率的120%提的。说白了就是提出120人的档案来，从中录取100人。录取谁，那就由录取人决定了。

考试，大家虽然面对的是同一张试卷，貌似公平，其实不然。因此，就有人在考前做准备了。没关系的，就想方设法作弊（如抄纸条等）。有关系的就托关系。

朱庆馀的《近试上张水部》说的就是这事。但他不敢直说，就拿新媳妇说事。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我们当地有守喜灯的习俗。停红烛即守喜灯。舅姑即公婆。

这和现在微信中常出现的网络词语（如字母加汉字或用同音字代替）不是很相像么？为甚不直说，因为怕因言获罪啊。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打扮漂亮了，是为取悦他人的。现在女子整容塑身还不是投所谓成功男人所好。也因此催生了整形医院和健身房的大发展。更有甚者，有女子不仅要靠脸蛋身段吸引男人，还要让男人好用。于是不光整面容，还做阴道紧缩术了。大家不信的话，就上网查一下，看有多少家所谓医院做这事的。要是没有顾客，这业务还能开展得下去吗？我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按存在即合理的说法，似乎是对的。要是不被允许的话，这样的广告早被屏蔽了。

常常被歌颂的军嫂，也有她们的苦闷和期盼。士兵是不准结婚的，军官，不到一定级别，也是不能带家眷的。训练军人，就是叫他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迫于纪律，他们咋能儿女情长想老婆呢？可军嫂不受军纪约束。随军不行，探亲不能，那做个梦总可以吧。金昌绪的《春怨》写的就是这个。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其实这也是发泄她的不满的。对谁不满，首先是对抓她丈夫壮丁的人不满。她也知道，那抓她丈夫壮丁的人，只是个执行任务的。要是那谁不保他的国，他还要人替他卖命吗？因为他不敢骂那人，就只好怨在枝上啼的黄莺了。军嫂的苦，常常被保家卫国的宏大口号稀释了。其实，家才是个人安身立命的地方。国是皇帝的，与草民没有毛线关系。

贫女一旦进入豪门，要不自惭形秽，要不卖身求荣。因为她见过了世面，才知她原来的生活猪狗不如。秦韬玉的《贫女》写的是前一种情况。秦或许是囿于传统才这样写的吧。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诗是说，穷人家的女子没有见过世面，想请个好媒人嫁个好人家，又觉自身条件差，便伤感起来。也想打扮得好看点，引起人的注意，用现在的话说叫提高回头率。可家穷，打扮不起，只能简单梳妆一下。听过古书的，一有富家小姐出场，首先都是从头说起。说她梳的甚发式，戴的甚簪子。如《陌上桑》对罗敷之美的描述也是从头开始的：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被婆婆撵出焦家时，去见婆婆最后一面，也是从穿戴写起的：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

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

“若”当“着”讲。《木兰诗》中的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归来后，恢复女儿身也是从穿戴写起的：

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装。

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

可贫女自从进了有钱人家当保姆后，看到人家的生活，更是感叹自己生在了贫民家。虽然有双巧手，但做的针线没有一件是给自己的，都是给她人的嫁衣。看来，这出身论自古有之。虽然文革时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但遇罗克还是因写出身论被枪毙了。

我每说完一首，老伴都说我东拉西扯、牵强附会。我说我这叫继承和发展，也可以说是推陈出新，或说是唐诗与现实相结合的结果。她说我强词夺理。我让她翻翻词典，看看同一词条，比如“人民”这个词，不同版本释义就不一样。这也是白居易早就说过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意思。以及“文艺为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的“二为”思想了。

2021、1、27

（本文插图由内蒙古摄影家协会贺广生老师和作者提供）

本期编辑   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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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贾振声 1955年7月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土默特右旗双龙镇。1977年考入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现已并入中国农业大学）。内蒙古工业大学副编审，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九三学社社员。习诗30余年来，在《诗刊》《人民日报》《星星》诗刊、《诗歌月刊》《飞天》《青年文学》等60余种报刊发表诗歌、散文400多件。
2016年出版《装订鸟声》诗集（天津人民出版社）《贾说不假》随笔集（远方出版社）各1部。两部书被双龙镇博物馆收藏展出。2019年又生了私生子（指没走出版社、自印的）《我兄弟般的学生》和《我诗里的土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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