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年（一）

夏勇康      

那一天我记不得日期了，大概是一九八一年技校毕业三十多年后的一天，我去到渝中区一家五星级宾馆时，那里相约有一群年青时候读技校的同学聚在一起。我左顾右盼的找到那里时，已经有好些个人坐在了一起。自从技校毕业后，大多数人没有来往，有的人三十年来不曾见过面，要是不经提示，即使面对面，鼻子撞上眼睛恐怕也是难以分辨谁是谁的。从前的小伙子、姑娘们仿佛是在一夜间就做了爷爷、奶奶了。如今再次相见，说起来谁是谁、谁跟谁，都免不了有些张冠李戴的错乱。大家都在积极的回忆从前，熟悉的从前好像是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飘泊，看得见，摸不着，很难找到头绪。我们生长在一个“火红”时代的人，经历不少，话语很多，见了面却没有语言了。弄得跟开市长办公会议似的正襟危坐、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那里并没有一个官场上的“正经人，”大家却陷入了你望我、我望你，张三望着王麻子的困难局面，就像是有话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并没有想像中的同学聚会那么自在，缺少了同学们在一起的轻松与乐趣。我若有所失的坐在窗口旁边望着街上过往的行人与车辆，好像在打望，其实心里也在想过去，也不自觉的回忆起过去的许多片断。

思绪飞越时空，越过文革后期的边界，那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来到一九七八年那个喧闹的夏天。那一年重庆特别热，洪水在长江里猛涨，阳光烘云托月，毫无顾忌的照射着山川河流、田间地头。午后不久，从南山上走来几个逃学的中学生，几个人吊儿郎当，在高大的树林下走走停停。沿着一条蜿蜒盘旋的小道往家里走，道路上热热烘烘，他们却走得拉拉扯扯、高高兴兴，一路欢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几个不学无术之徒，以逃学，撒野取乐。一路上，见鸡抓鸡，见菜抓菜，那顺手牵羊的劲头像是恨不得要把山坡上蹦蹦跳跳的狗儿猫儿也一网打尽一样。他们汗流夹背的来到一处苞谷地，见那苞谷地旁边无人看守，几个人便一番交头接耳，随后一拥而上，瞬时就集体的消失在农家的苞谷地里去了。几分钟后，当他们从苞谷地里出来时，好几个人的书包都鼓了起来，带着“战利品”满心喜悦的去华儿家喝酒取乐，也借此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无聊。华儿家里有钱，为人大方，有卤菜助兴。那次胖子喝得满脸通红，语无论次，他满脸酒气的对我们讲：“王老师昨天拉着我说，叫我要多用心准备下考试，莫贪耍了，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华儿“呸“的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酒在地上。我看他是喝高了，用手拂了拂他，同时看看胖子。“说那些干啥呢，今天高兴，把锅里掰来的包谷吃了再说好不好？”华儿家的灶台上正在沸腾，煮熟那几个嫩白嫩白的大苞谷呢。这时候正是大家高中毕业的最后几个月，也是我们考前的行为模式与精神状态，全然没有顾及学习考试什么的，成绩可想而知。本来就考不上大学，我们也没有想去考大学，大家都是破罐子破摔的人，怪就怪在老师们却硬是鼓励每一个同学都要去参加考试，特别是班主任老师更是在全班鼓动。过了几天，王老师见到我以后，同样传达了他对胖子说过的话，他的话不过是例行公事，我的成绩不说考不上大学，连考一个中专的成绩也不够。真去考大学那就无异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白日做梦，这一点自己是比谁都清楚的。去技校学习可能更实际一些，去技校也是学习，还可以掌握一定的技能，也算是可以安身立命吧，主要还是出于就业考虑。我并不了解技校生活，这是一个按部就班的决定。这个决定对于我来说是有意义的，第一次远离了家庭独立生活，这是一个年青人逐渐走向成熟的分界时期。

对于处在颓废中的年青人来讲，迫切地想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正常心态，也算是给予了一次憧憬未来的机会。就这样，我用一个月时间恶补了相关课程，也是我至读书以来第一次认真对待学习。不出所料，如愿以偿。去技校的前一天晚上我没有睡好觉，翻来覆去的想起前一个月的努力经过，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站在了一辆老掉牙的绿皮火车面前。好不容易越过人群，进入车箱，却看见有一只手伸进了别人的腰包，那只手从包里取出了一个袋子。估计袋子里装了不少钱，那个人可能是个摸包客，还没等我回过神来，那袋子就飞落在了玻璃窗户前。顺着袋子向车窗外望去，窗外天色朦胧，远处的海面上泛起了一层一层的薄雾，像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的样子，又有点像我们小时候在连环画中看到过的景象，那里呈现出了一幅美丽而神秘的海市蜃楼。椰林摇曳，充满着南亚的热带风情，瞬间把我带入到了异国他乡。正疑惑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那贴在窗台子边上的袋子却慢吞吞的往下掉落而去，眼看就要落到铁轨上去了，心里正着急。但见远处刮起一阵阵的大风，像是龙卷风。顿时风起云涌，飞沙走石满天，那袋子随风而起，像个精灵在空中翻飞舞蹈，大风渐渐地撕破了袋子。袋子演变成了一本白色的书藉在空中更巨烈的翻腾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像飞蝶、又像是雷电一样划过长空，闪闪发光，熠熠生辉。我感到惊讶的同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从这本书上看到了三个金碧辉煌的大字——通知书。这耀眼光芒的通知书让人目瞪口呆，简直是把自己吓坏了，嗨呀呀！这都发生什么事情了呢？这样的录取通知方式叫人百思不解、头昏目眩，但能确信，自己已经被技校录取了。当我快要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火车早已进入了站台，站台上鼓乐齐鸣，人潮如海，这种隆重而神出鬼没的接待仪式真比中了状元还风光。这是一个让我想不通的美梦，看来自己是向往去技校学习的。

（未完待续）

本期编辑   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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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夏勇康

夏勇康，男，59岁，重庆人，喜欢文字，一个在文学中逆生长的人，常寄花鸟于山水，蜉蝣于天地。

柴米油盐百姓事，锅碗瓢盆皆文章。关注【黄土地文学】，体验有滋有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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