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纺车（7）

作者/张朝金（陕西）

九十年代“大发展”，妈妈纺织为“明天”。上世纪九十年代，“发展才是硬道理”直抵人心，“三个有利于”使富起来的好日子翻天覆地。妈妈“纺织讨生活”成为不堪回首的记忆，粗布蓝衫慢慢退出了生活舞台，红兜兜、花垫垫亦“不合时宜”，妈妈的纺车再无“用武之地”。

然而，古稀之年的母亲依旧依恋她的“老伙计”——纺车，视为“爱车”一般，珍爱如初，经常打理。妈妈时而安安静静地坐在纺车旁，端详半晌，含情脉脉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时而面对纺车念念叨叨，倾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忧伤和内心的秘密；时而自言自语的叨咕着，曾经同纺车度过的艰难岁月和一同经历的风风雨雨；时而情不自禁地轻柔摇起纺轮，安安静静地听一听纺车“嘤嘤嘤，嗡嗡嗡”轻盈悦耳而又熟悉的声音……。

纺车的吟唱，就像一曲纯朴的乡村民谣，似思念、似回忆、似享受、似陶醉。即便空摇，妈妈每日如一，乐此不疲。似乎，妈妈摇的不是纺轮，而是对往事的绵绵回忆，对纺车的深厚情义。

俗话说：“人活七十古来稀，阎王不请自己去。”妈妈一生虔诚信佛，对人生轮回、生老病死明镜一般，一明净知，从不避讳。她深知自己“来日不多，去日苦短”，常常为自己的“身后事”思忖着，琢磨着如何与“老伙计”（纺车）不离不弃，心心念念共度晚年，为自己“百年后事”打底，也为陪伴纺车送走最后一抹夕阳。

于是，妈妈晚年一息尚存，纺车声声如初，与纺车共同编织自己“百年后”的世界。

2012年初春，一个被讹传为“世界末日”的年份刚刚开启，“末日”的厄运，却不偏不倚地应验在妈妈身上。除夕之夜，妈妈短暂“回光返照”后，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三天三夜后，永远离开了我们，没有留下一言半语。

打开她生前唯一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那一刻，儿女们惊呆了，压得瓷瓷实实一箱子，妈妈在最后时刻，亲手为自己一针一线织就的“老衣”（随葬衣物）和为她送葬披戴的“孝服”。

这就是争气的母亲，与纺车秘密完成的最后使命，为自己“身后事”做的准备。母亲孑然一身而来，孑然一身而去，不给后人添麻烦，不给儿女加负担。

纺车的主人逝去， 纺车声戛然而止，再也听不到往日的欢歌笑语。从此，陪伴妈妈一生的纺车归于沉寂，山村少了纺车嗡鸣的韵律，庭院没有了往日的生机，生活少了一道滋味......。

常言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仅剩归途。”妈在家就在，家在根就在，妈妈一去，家乡成了故乡，故乡成了远方，再不会有“儿行千里母担忧”，也不会有“妈妈送儿到村口”。

送走了母亲，我第一次回家，一把崭新的“铁将军”把门，喊娘无人应，敲门没人理。我恍然大悟，没有了母亲，这个家已不再属于自己。

如今，美丽乡村已是今非昔比，然而，在我心灵深处烙下的家，依旧是有妈的温馨，家依旧是妈妈摇动纺车的画面。

妈妈纺织的身影，深深镌刻在我的心间，纺车的声音，时时回荡在我的耳畔，妈妈与纺车的构图美轮美奂，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纺车，就像一部永动机，生生不息，无怨无悔；妈妈与纺车织就的爱，就像一缕暖阳，照进我的心房，温暖幸福着我的一生。

【作者简介】张朝金，笔名今朝，商洛人。中华作家网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库一级会员作家，中国乡村人才库认证作家，中国作家网认证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西安作协会员，未央作协理事。从事文字工作和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在军地省（军）以上刊物、知名微刊发表作品300多篇，30多篇获奖。并有优秀作品入围《中国好文章》，荣获全国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全国诗词散文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