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只是非常偶尔地，她会想到也许上帝在创造她的时候只是为了在“好”和“坏”之间过个渡，所以她的一切都是那么一般：长相一般，性格一般，家境一般，智商一般；上了个一般的大学，干着一般的工作，谈着一般的恋爱，一切都那么无关紧要，不痛不痒。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就过去了。
终于，她的生活迎来了一次不一般——她失恋了。在一起五年，她觉得会和他顺理成章地过下去。而他却有一天摔了碗，愤怒地说她像个死人，不想再这样了。她只是默默地将碗渣滓收拾好，没有怒气，没有哀求，也没有难过，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其实，她爱他多少呢？她不知道，可是谁又知道什么是爱呢？
毕竟生活还要继续，而生活又是什么？结婚生孩子吧，她想。于是，分手没多久，她就开始相亲。相亲对象在她看来不错：工作稳定，家里独子，有车有房，不抽烟喝酒，长相一般。然而，她刚踏出咖啡厅没多久，介绍人告诉她，她被拒绝了，因为她没有辨识度。第一次，她的心痛了一下。
她呆呆地走在商场里，路过的导购小姐很热情：您脸色不太好，进来试试我们的新款口红吧，帮您提提精神，保证不一样。
涂上口红，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然觉得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虽然依旧是那不浓不淡的眉毛，细细的眼睛，扁平的鼻子，可是因为口红，那张苍白而清瘦的脸竟然鲜艳起来，那眉眼间仿佛也荡漾起了水波……这，就是辨识度吗？
导购小姐趁热打铁：这款口红真特别适合您，要是再配上眼妆，肯定是个大美女，我们店可以试妆，免费的，您试试吧。看着自己嘴唇上鲜艳的红色，她机械地点了点头。
她第一次知道，化妆要往脸上涂那么多层，大大小小的化妆刷子有那么多种，还有许多她根本说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化完妆，她竟然被镜子中的自己迷住了：眉毛平滑流畅，眉尾微微挑高，拉长了脸型，让她那张原本有些宽扁的脸长了起来，单眼皮变成了双眼皮，眼角被着重突出，缩短了眼距；鼻子上的高光让鼻子玲珑了不少，整张脸因此协调了，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蹩脚的吉他初学者终于奏出了一个和谐的和弦。她愣住了，她，那个什么都一般的她，可以不一般。她买下了全套化妆品。
顶着妆走在商场里，她的确感受到了向她投来的目光。刚才的那种打击和失落，被这些目光清扫掉了一大半。
化妆并不容易，她索性报了班学。上课时，各种香味儿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浓重的脂粉气，她总觉得脑子里腻腻的。然而，看着身边各个妆容精致、前凸后翘、神采奕奕的的女孩子，她一个女人都觉得美，何况是男人呢。她曾对班上的一个同学说“你的眼睛又大又双，真好看”，对方却凑过来，激动地说：“真的吗？真的吗？这么自然？我的眼睛去年做的，割了双眼皮，又开了眼角，这么快就自然了！”是的，那眼睛好大，好有神，好迷人，她甚至有些羡慕。
“你要不要做？我要去做鼻子呢！这家医院真不错，我是老客户，还能优惠呢，咱们一起。”
割眼皮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痛，她躺在那里，医生给打了麻药，但她是清醒的，虽然不痛，她仍能感到冰凉的手术刀在她眼皮上划，一下又一下，她的心里毛毛的。
眼睛肿胀期让她有点不方便，扩大的视域让她不习惯，不过很快她就适应了自己的大眼睛，已经开了的眼角不需要化妆的时候再着重强调，眼线只需要轻轻扫在眼尾，眼睛就变得清爽而有神。渐渐地，她走在路上，能感受到更多来自雄性的目光；领导同事似乎对她温和的许多；出门办事似乎也比以前更顺利。她的背挺得直了，胸挺得高了，她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善意。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做了鼻子。
做鼻子复杂了些，她感到医生划开了她鼻子上的皮肤，接着又掀起了鼻子上的骨头。因为她的鼻子有点塌，做鼻骨雕刻的意义不大，所以她选择了填充支架。她的鼻子终于完美了，她也相亲成功了。
做下颌骨削骨，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这么好看的眼睛和鼻子，这张大方脸怎么能配得上？男朋友不是也支持吗？做吧。
这一次她不是清醒的，等她醒来，手术已经结束了，但是痛才刚刚开始。她痛了三天三夜，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都像是被犁耕过一般，肉翻长出来，不断向外膨胀，脸肿胀得像个肉球，有一瞬间，她的确问了自己这一切值得不值得。不过，痛，终究是过去了，她熬过了恢复期，手术是成功的。
现在，她站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那个人：眉毛清晰而精致；眼睛的弧线刚刚好，眼角是眼角，眼尾是眼尾，活像二次元里的主角；鼻子高而挺，玲珑迷人，下巴小而尖，尤其衬托得眼睛更大，鼻子更挺。镜子里的那个人，满意地笑笑，转身离去，留下了那个已经死了的她和一堆刷爆的信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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