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丨老马们，该睁开眼看一看了，到了该睁眼的时候了！
朗读者：Raphael
《二马》是老舍先生在英国写的一部与英国有关的小说，主人公是在伦敦生活的中国人老马父子。老马（马则仁）的哥哥在伦敦做古玩生意，哥哥去世后，把古玩铺子留给了老马，老马于是带着儿子小马（马威）从北京来到伦敦继承遗产，在伦敦经伊牧师介绍成了温都太太的房客。作者对老马的刻画十分生动。这位老先生一辈子没干过什么活儿，哥哥活着的时候，他靠哥哥养活；哥哥死了，他来伦敦继承遗产。本来说好了是老马来做生意，小马来读书，可到了伦敦后，铺子基本全靠小马打理，老马就专管摆谱儿兼谈恋爱。他不爱上铺子去，因为自认身份高贵（不知道是哪来的这股子自信），而做生意不够体面，“'上铺子去’不是什么光荣事，'上衙门去’才够派儿”。平日里就逗逗狗养养花抽抽烟喝喝酒赌赌马，勾搭勾搭房东太太，外加讨好讨好洋人。洋人的话是一定要顺着说的，比如别人问他有几个妻子，他明明只娶过一个老婆还早就去世了，却一定要答“五六个”，因为他知道洋人就盼着他这样说。这位老马先生可以说是集“老派中国人”的各种缺点于一身，有时真是气得人想摔书，可是吧，奇怪的是，当你过去那股生气的劲儿，却又不觉得他有多可恶，反而有时候还会觉得他的性格中有很多可爱的地方。比如他虽然一把年岁了，对待感情却仍然是天真的，当温都太太对他也表示好感时，他虽然明明知道娶个英国老婆会给他带来很多不便，但还是马上认真地筹划怎么买戒指求婚，怎么和对方组建家庭，而完全不是抱着“玩玩拉倒”的心态；再比如他对待生活的态度是乐观的，不管在怎样的愁云惨雾中，他也能咂摸出点儿“美”来。这个人物就是这样可气却不招人厌恶，可爱却又不会让你忘掉他的缺点，给人十分真实的感觉，这也是老舍先生的高明之处所在。相对于老马来说，小马是个十分有责任心的人。虽然他是儿子，可事实上是他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他来打理。大到生意怎么做，小到扫墓怎么走，全是他一手操持。我就想啊，小马八岁就没了妈，他爹还是这么一个甩手掌柜，他是怎么出落成这么一个大好青年的呢？这不太合理吧？仔细想想，也不一定。有可能正是因为他有这么个锻炼人的爹，所以不得不早当家。这两父子真是生动诠释了庄子那句话：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但小马也不是没有缺点，他最明显的缺点就是“太不注重事实”，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这在他对温都姑娘一厢情愿的爱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不过，可能绝大多数人年轻时都是如此，也无可厚非。马家铺子的“伙计”李子荣，与马威正相反，“太注重事实”，一点浪漫的想法都没有。作为一个在英国接受了现代教育的留学生，他居然能接受家里人给他安排结婚对象。我最初看到这个桥段时感到匪夷所思，不过，听了李子荣的理由（不剧透）后，却发现他并不是愚昧或封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了最适合自己的选择。他那套理论放在今天显然是不合适的，但考虑到时代因素，在当时是可以理解的。马威看不上李子荣的“只看着眼前的一丁点事情”，我认为还是因为他还没有经过太多社会的毒打，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李子荣并不是目光短浅，而是能够“活在当下”。李子荣和马威虽然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求同存异，成为了真正的朋友。李子荣心地善良、朴实，心胸宽广，又有生意头脑，在英国人脉也比马家父子广，马家铺子能开下去，八成的功劳要归这位老马先生看不上的“伙计”。温都姑娘（玛力）能成为让小马魂牵梦绕的梦中情人，基本上全是因为长得美。从这一点我们也能看出小马的肤浅之处，不过还是那句话，绝大多数人年轻时都是如此，也无可厚非。这位姑娘除了外表之外，没有太多令人高看的地方。她属于我们生活中常见的那种青春靓丽却腹内空空的年轻女孩。她本身是个非常普通的人，可是在面对中国人时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她上班挣了钱就想着买好看的衣服帽子，看到别的姑娘戴顶漂亮帽子就觉得对方是在有意向她炫耀、示威。她只会用自己的脸、自己的白腿、自己的衣帽来吸引男人，想“凭着她的美捉住个男人，然后成个小家庭，完了！她的终身大事只尽于此！”那么她成功了吗？就不剧透了。伊牧师的女儿凯萨琳是和温都姑娘截然相反的那种姑娘，她打扮大气整洁，但从不把太多心思放在外表上，而是把时间用来博览群书，因此有着深刻的思想。作者在写到她和弟弟保罗的差别时说“凯萨琳的思想和保罗的相差至少有一百年”。她的父母也是虚伪、刻板的，表面上做出“爱”中国人的样子，可在私下说的是“他妈的！为两个破中国人……”在老舍先生笔下，我们常见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姑娘，《四世同堂》里的高第如此，《文博士》里的振华如此，《二马》里的凯萨琳亦如此。她们的共同特点是爱读书。其实我觉得这有点夸大了读书的作用。至亲的家人都那么不堪，而她们通过读书就把人品和修养提高到这个程度，现实中一百个人里不见准有一个能做到。不过，老舍先生要写的就是这种百里挑一的好姑娘，那也没得说。这本书里写了很多中国人在国外受歧视的内容，看得人很是憋闷，但能看出老舍先生写此书的目的并不是拉仇恨，也不是污名化英国人，更不是自轻自贱，而是呼吁同胞，“中国人！你们该睁开眼看一看了，到了该睁眼的时候了！你们该挺挺腰板了，到了挺腰板的时候了！”这种自尊、自强的态度令我十分敬佩。总之，书总体上非常好，不过有些细节我还是有点疑问。比如，像老马那样好吃懒做的人，肯定不会是在国内学好了英语又出国的，怎么到了英国后，迅速就能跟温都太太进行那么大段大段的对话了呢？这似乎缺少个合理的解释。还有一点让我不习惯的是，所有英国人说话都是一嘴京片子。当然可以理解为是把他们说的英语翻译过来的，但过浓的京味儿还是让我有点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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