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枕百花入梦乡

　　□方敏君

　　母亲离开我已经40多年了。曾经，无数个夜晚，我伸出双手却拉不住母亲离去的衣袂，而我只能随梦飘浮……

　　母亲梳着一头短发，脸庞圆润，柔柔的眼神中总是带着甜甜的浅笑。印象中，母亲可谓心灵手巧。我从小就爱看母亲绣花，五颜六色的彩线在她手里用不了多久就变成了花花草草，化作春意盎然。母亲喜欢把它们绣在枕头上，我头枕着百花进入了梦乡。

　　我仿佛又看到，在我家的南面，有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地方，那是母亲的菜园。每当播种的时候，母亲都会把土地整理得平平整整，就像收拾自己的家一样，总是那么赏心悦目。然后，刨出一垄垄沟或者一个个小坑，在里面点种各种菜籽，春夏秋冬四季不断。特别是夏天，斜斜站立的支架上爬满了绿绿的藤叶，扁豆花、丝瓜花、豆角花竞相绽放，蜜蜂嗡嗡地在花丛中穿梭，蚯蚓在泥土中拱动，蚂蚁总是那么忙忙碌碌地在枝叶斑驳的光影下奔波。园子里有一种植物是我特别喜爱的，长长的宽宽的，肉质特别肥厚，叫做刀豆，像一把把挂在藤萝上的金刀，在微风中招摇。

　　那时候常常跟着母亲到园子里去，种菜、摘菜、除草或者浇水施肥。母亲在园子里忙碌，我就在园子里捉蜻蜓，看蜗牛慢慢爬上长长的藤蔓，金龟子倏地展开翅膀，从一片菜叶飞落到另一片菜叶上。后来长大了些就开始帮母亲挑水，给园子里干渴的蔬菜浇水。这个菜园也俨然成了我的“百草园”。

　　园子里的菜就连冬天也一样长势喜人，母亲时常把菜送给邻居与他们分享，母亲说远亲不如近邻。

　　母亲的泡菜是我最喜欢的味道，那个时候生活条件艰苦，但我却从来没有感到过它的苦涩，在母亲手里似乎什么都可以做成可口的美味，白菜、萝卜、豇豆、辣椒用她的土坛子一坛坛泡起来，吃在嘴里酸酸的、脆脆的，格外开胃下饭。如果她手里有一团白面更是能变出花样来，面团做的花喜鹊、灰老鼠、大公鸡、小白兔，一个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那时生活虽然清贫，但梦却是美好的。在我的记忆中，从冬到夏的衣服都是母亲缝制出来的。她先用皮尺在我身上量好尺寸，再用白色的画石在布上画出形状，然后开始裁剪。剪刀在母亲手中灵巧地游走，不一会儿衣服的形状就出来了，母亲就开始缝制，一针一线，针脚匀称细密平直，好似机扎的一般。许多个晚上，我看到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做衣服的情景，至今不能忘怀。母亲把她的智慧和对儿女的爱化作生活的点点滴滴，给那些平淡的日子赋予了丰富的色彩。

　　母亲去世后，我柔弱的心灵许多年都一直无法走出阴霾。淡黄色的蒲扇，朱红色的小桌，色彩依旧的彩绣，窗前橘色的灯光，很长时间我都不敢面对这些，它温暖地刺痛着我的心。

　　人生无常，当岁月洗白了铅华，母亲是否还在另一个世界注视着我。春去夏来，我怎能头枕百花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