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富感染力的小形之作

——读芥川龙之介《霜夜》

《工人日报》（2019年12月30日 07版）路来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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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在日本现代文学史上有“短篇小说之王”之称。不过，其散文随笔，亦写得极好,《霜夜》即很能体现芥川龙之介散文随笔之风格。

《霜夜》，收文极“杂”，举凡写景写人，名物游记，书画鉴赏、文章评论，信札题跋，世情时论，随想感悟，等等，皆在其中。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杂”，也就是“博”——彰显他写作题材的广博，彰显他学识的渊博，更彰显他“洒脱不拘”的写作风格。

写景写人，俱是“一往情深”。

写“大川的水”，传达的是一份悠悠故乡之情，一份郁郁童年之情；写“松江印象”，表达的则是一份幽深的“古典情怀”，他喜欢松江上架设的古旧的木桥，喜欢松江市的那些古式建筑，特别是“松江市内的众多的神社和梵刹”；而写“春夜”“霜夜”“雪”“秋夜”等景物，又大多是触景生情，表达自己的一己之情怀，例如，写“秋夜”，即曰：“今夜独自饮茶，一滴滴渗入心底的，依然是同样的寂寞。”秋夜漫漫，寂寞的情绪，正在弥漫着，让人不胜，给人一种“斯人独憔悴”的孤独感。好在，多数情况下，虽属“一己之情怀”，却无不透着作者对生活的热爱，对人世间的一份悲悯。写人，芥川龙之介关怀极多，有自己的亲人、朋友，也有古今人物；而所表达，则是既有对亲情、朋情的褒扬，亦有对人情世事不留情面的评价、臧否，可不管怎样，都是情之所至，一片真诚。

知人论世，臧否人物，于臧否中见观点。

他认为，人，要懂得克制，但克制过度，就会适得其反；因此，人还是应当顺乎自然，“意气扬扬，尽情生长”为好。作家，难免要为自己作宣传，不过，“作者在匿名的情况下，亲自出马写评论，对自己的作品大肆鼓吹一番”，或者“谄媚批评和抬高同伙的批评”，都是危害极大的，也是让人厌恶的。类似这样的臧否语言，文章中随处可见，可以见得芥川龙之介对人的态度，对生活的态度——俱是认真和真诚的。

芥川龙之介曾于1921年游历中国4个月，回国后，发表了《上海游记》《江南游记》等文章，以峻厉的眼光观察二十世纪初期中国社会的种种众生相，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芥川龙之介还是一个“中国通”。

《雪夜》一书中，就有多篇文章，谈及中国的诗词、绘画等诸多方面，更谈及汉学对日本文化的影响。他深信汉诗文对日本文化的益处，他说：“我认为，阅读汉诗文，既有利于鉴赏过去的日本文学，也有利于创造现在的日本文学。”也是基于此，他就对那些汉学修养不足的日本文学家，很是不以为然。最有意思的是，他对中国古代画作的表述和评价，竟然是那样深刻、到位，而表述、评价性的语言，又是那样具有中国风。例如，他评价倪云林的《松风图》，即曰：“松自尖岩中直指高空。树梢似石英，锋锋楞楞，云烟纵横。”他评价宋画中的一幅《莲鹭图》，除了描述画面的“稳健、沉静”外，还用了“空灵澹荡之趣”等语言，足见其中国古典文化修养之深厚，也见其对中国古典文化之热爱。

芥川龙之介不刻意为文，无固定章法、笔法，观察所到，思之所至，情之所往，俱可援笔成文；文章，文脉畅通，篇幅可长可短，内容可腴可癯；虽长短不拘，腴癯不一，却俱是意随笔到，笔笔都有味道。

佐藤春夫就称赞芥川龙之介的这些文字为：“精巧、俊敏而最富新意的感染力的小形之作。”诚然不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