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里，谁也不曾负谁（2）

绝代霏怜有余恨

冷风何苦笑冷风

今与昔

此与彼

流年里

谁也不曾负谁

苏东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蹲了多久，感觉自己才睡着，忽的被一阵狗吠和叫骂声吵醒。闹钟在响，已经九点了。

隔壁住的是一个女白领，记得是会计公司的，叫…优优。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本可以睡个好觉的。她家的大金毛却吵了她的兴，惹了她破口大骂。

苏东就绝不养宠物，人就是这么矛盾。每天累死累活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去照顾小猫小狗。

苏东的周末是没假的，每天都要上班。他开了窗望着外面，阴天，东北风，是个让人感觉舒服的天气。

洗漱完毕。穿衣，牛仔裤，黑色夹克外套，黑红色相间运动鞋。

宿舍在六楼，楼梯里堆满了破旧家具和单车，楼道几乎全年都是湿漉漉的，楼下的垃圾堆里一群野猫乱串，发出一股猫屎的恶臭。

苏东上班的餐厅叫“杏一生”，老板叫杏原，这个餐厅就是以他父亲杏仪生的名字命名的。杏仪生已经年过六十了。他原本是北方人，年轻时在部队里，八十年代的时候转业回了单位。后来南下广东创业，已然三十年了。后来杏原大学毕业后接手了父亲经营了多年的“杏一生”餐馆。

从宿舍到“杏一生”要走40多分钟的路。以前他住在集体宿舍里，后来为了清静租了房子搬出来一个人住。住得这么远是因为自己一向太懒，他必须让自己多走动。

今天是周末，餐厅的生意很好。苏东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感觉实在有些疲累，吃不下晚饭。他找到杏原，告诉他自己要辞职了，想离开餐厅。

苏东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愿意选择回来。杏原说，世界那么大，谁都渴望年轻的时候多闯荡。在读书的时候他从没有要回“杏一生”的想法，刚毕业时，他也出去参加过工作，经历多了，见识广了，人更容易平静下来。那时候想想，有些事，做了不怕后悔，没做就怕遗憾。父母的年纪大了，又积劳成疾，他们不愿意放弃“杏一生”，他必须选择继承。

你总说，必须。

苏东自从高中辍学来到“杏一生”至今，差不多都有六七年，那个时候杏原还在上大学，在店里帮忙时跟苏东的交集他很了解苏东的内心情绪，但是苏东早年的经历却让他很是好奇。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带苏东到家里找他的父亲。

杏仪生在喝功夫茶，招呼他一起坐下。微微一笑，说道:“从你一开始到我这里，我原本以为你待个两三年，也就想通了，不曾想已经六七年了。”

苏东莫名有点愕然，忽又点了点头:“是我太挥霍了。”

杏仪生将沸煮的热水倒进茶壶里，给他冲了一杯茶，看着他说道:“我高中毕业后进入部队里当了兵，那时候其实一整天也没什么事，就是瞎忙。84年我转业了，转业的前一天晚上，我穿着军装坐了一个晚上，我还是极其怀念舍不得那段岁月的。特别是我已经在部队里交往了一个对象，但是她随她的父母转业回了东北，我们不能走到一起。我转到邮局上了三个月的班，经常请假早退，因为自己的无心工作被单位劝退了，然后我才决心南下谋生，走到今日。”

苏东一直听着，世事无常，很难感慨。他还不懂得杏仪生的意思，可能他是恍惚想通了些什么，想去闯闯。或许也只是一时兴起，想到逝去的姐姐，想到家中数年未曾回去探望的父母，也可能仅仅只是回想起自己曾经的荒唐，未有思虑便匆匆做下的决定。

回到宿舍洗澡。苏东最享受这一刻，看着热气袅袅上升，感受着噬人的热水倾洒在肌肤上，全身的毛孔瞬间开张，放松而舒服。

洗过澡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嗡嗡一阵，被手机铃声吵醒。

“出来烧烤吧，苏东。我有事想和你聊聊。”是阿建。

阿建是安徽人，比苏东大一岁。在煤气站送煤气。当初高考没考好，父母坚持要他复读，他不愿意，就一个人跑到深圳找到他叔叔。他叔叔一家在深圳已经十多年了，开了一家杂货店。

刚开始找工作阿建去了很多公司应聘，几乎没人要他，后来在一家电信当业务客服。那日子过得实在混沌，每月的工资都不够自己花销，前途更是狗屁谈不上。阿建辞了职找工作，最后不得已在他叔叔的介绍下去了气站送煤气。气站怕年轻人吃不了苦，刚开始也不要他。因为他叔叔的关系，又见他身体强壮，才答应让他试试。一干就是四年，阿建一直都没有回过老家。

烧烤摊上很热闹。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坐满了人，六男四女。操着一口咿咿呀呀的雷州话，久别重逢，铁哥们。干杯，一杯，一杯，再来一杯。

一天，一天，新的一天。

阿建新理了平头，全年不变的黑色背心，冬天外加一件开胸灰色连帽卫衣。“苏东，我要走了。阿建突然开口，我要回安徽去。”他说。

苏东嗯了一声，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走？”

“我辞了职回家过年，不会再来深圳。”阿建说，“我想回去复习，参加明年的高考。”

苏东沉默着，阿建伸手搭在他的肩膀，说道:“我一直在想，我来深圳是为了什么，我接下来以后又要去干什么，我可不想送一辈子煤气。你也要好好想想，苏东。”

苏东依旧沉默，此刻他从心底里由衷佩服阿建的这种勇气，他一向是那么真实，敢想敢干。他看着阿建，嘴角微扬。

然而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

玻璃杯摔在地上，散成碎片，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咿咿呀呀变成了齿难贼剪吹，旁边那一桌吵起来了。苏东和阿建抬着桌子，拉着凳子慢悠悠移到别处，喝着王老吉下火。

掀桌子的声音，啤酒瓶打烂的声音，还有干你奶倍急。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一顿拳头能够解决的问题绝不婆婆妈妈浪费口水，干脆利落。最后警笛长鸣，听来刺耳极了。接着是救护车，穿白大褂的一个女护士似乎鬼着脸，眼珠子骨碌碌直转。

买了单，他们背着道走。

苏东看着阿建的背影，一个平头瘦长的影子投射在橘红色的路灯下。

……

迟早，所有的故事

都会有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