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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们一起盼过年

二十三,打发灶爷上了天。

母亲烙12个油饼子,有闰月的话13个,摆上灶台。

如果许了愿,还要给灶爷献只大公鸡。

父亲把公鸡抱到锅台上,念念有词。

公鸡三点头,就算灶爷领了愿,皆大欢喜。

点灯,烧香,磕头,放炮。

父亲很严肃地念着祝词:

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空怀出去,满怀进来……

然后,奋蹄欲飞的灶马,随着火焰凌空而去。

五谷丰登,家兴人旺,就等着灶爷的好消息了。

接下来,掰着指头盼过年。

过了二十三,就可以扫房了。

这是一件苦事,但也其乐无穷。

这一天,是大扫除,也是大洗之日。

父亲取一根长棍,细头用铁丝紧紧地箍一把笤帚。

带上手套、口罩,踩着凳子,把一年的灰尘蛛网抖落下来。

母亲忙着扯窗帘、被套、沙发垫,在大榆树上使劲绊土。

小孩子也没闲着,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塑料花、小木盒、座钟全搬到院子里。

最惊喜的事,在某个角落里搜到绿铁皮青蛙玩具、一个弹珠、一张游戏牌。

兄妹几个你争我抢,有时还会爆发局部战争,面红脖子壮。

更喜人的收获,莫过于找到硬币、两毛五毛的钱,还有压在箱子底的一串炮仗子。

母亲把抖过土的布帘子、塑料花泡在洗衣盆里热水澡。

扫完房,父亲的口罩黑透了,鼻孔里满是陈灰,像出洞的老鼠。

扫完房,就要宰年猪。

宰猪前一晚,给猪少吃点或者不给饭。

这样,肚子里会少点粪便,也少点力气。

猪怪可怜的,都不能做个饱死鬼。

天一亮,父亲叫来杀猪师傅和帮忙的,喝早茶。

然后,磨刀霍霍向肥猪,人喊和猪叫混成一片。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撕心裂肺的“贼贼贼”几声。

鲜血喷涌,世界安静,一坨鲜大肉瘫在地上。

牡丹花的开水浇在猪身上,拔毛,去脚指甲,开膛破肚,热气腾腾。

一条油腻腻、白花花身子,被两个铁钩穿透脚踝,倒挂在门口,像一个大英雄。

孩子们瞪着瓦陀螺般的大眼睛,一哄而上抢尿泡。

小时候抢不到尿泡,我都要流着鼻涕,嚎啕大哭。

得了尿泡的人,被一群孩子簇拥着,拿着战利品到处跑。

别提有多拉风,就像阮小七用剑挑着方腊的皇冠。

尿泡先在土堆里研磨,把表皮丝丝拉拉的油串串都去掉。

然后,鼓着腮用力一吹,就成了一只布满血丝经络的肉皮球。

栓根绳子用力甩,或者当足球踢来踢去。

都收拾利索了,大人们坐下来,吃生炒大肉,喝散称小酒,吆五喝六,大快朵颐。

头蹄下水,一部分送给屠夫,一部分留下来,灌油肠血肠。

后来,家里嫌请人帮忙麻烦,就把猪送进屠宰场。

我们跟着父亲,拉着架子车,到山下的屠宰场去拉年猪。

车子下山,来到黄泥湾,返回四家咀,再上山。

那时候,我特别自卑,总害怕被同学和老师碰到。

用架子车拉着猪肉,特别土,特别没面子。

但是,一回到家,抢着吃肉的时候,筷子飞舞,毫不含糊。

还有炉子边的小猫咪,急的跳上窜下,往人怀里钻。

门外的大黄狗,也卯足了劲,叫个不停求打牙祭。

宰了年猪,该做馍馍了。

巷道里,飘荡着芥子油的浓香,窜进了狗鼻子里,惹得一片汪汪声此起彼伏。

孩子们守在灶火门边,等着油炸果出锅。

不管烫不烫手,抓住一个就往嘴里塞,花容失色吐舌头。

孩子们特别喜欢剥油皮,或者把炸果的四个可爱小角撕下来吃。

如果被母亲发现了,少不了一顿臭骂一巴掌。

吃热炸果容易塌了肚子,有一年,我贪吃了几个。

结果悲剧了,舌头碰到荤腥就想吐,过了个素年。

除了炸果,还有加了蜂蜜黑糖的油炸果果,和包子。

包子馅是大油和面粉,或者是大肉拌葱胡萝卜。

咬开萝卜包子,灌一勺辣子醋,实在啦满福。

关于过年的记忆,十之八九是吃。

腊月里,父亲还要买一竹筐桔子。

剥下的桔子皮,晒满窗台,干了加在茶水里泡着喝。

一塑料桶黄酒,也是必不可少的。

没过三天年,早被小孩们狂饮而下,底朝天了。

大年三十,盼望已久的高光时刻来了。

巷道里的年味,浓得有点呛鼻子。

炉子上的钢筋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白泡。

面上飘着花椒、生姜、草果,还有大红枣。

巷道里,猪肉、羊肉和鸡的味道,把凛冽的寒风都凝住了。

下午三四点,家家户户开始贴门神、粘对联。

五彩的门钱,黄纸的钱马,迎风摇曳,哗啦哗啦。

孩子们跑到别家门前看热闹,扯干淡。

比比谁家的门神威武,对联好看,谁家大红灯笼高高挂。

白雪肃穆的西北高原,一下子大红大绿,摆开了人间道场。

然后,尕娃们比赛似的放鞭炮。

买一串100响的大地红、啄木鸟,再买个天老鼠、地老鼠,擦炮、绊炮。

炮仗子是奢侈品,得存着慢慢放,严格的计划经济。

放炮一时爽,没兜住糟蹋完了,怎么办?

看见大人放一串炮,攻其不备跑过去,一脚踩灭,拾起就跑。

或者,上坟的时候,挨个坟头扫一遍,看有没有幸存的炮仗。

除夕晚上,一过十二点,庄子里的炮声,像烧滚了的锅。

反正也睡不着,尕娃们看完春晚,跑到院子里放花炮。

父亲说,大年三十、初一早上,一定要放炮。

这样,家里的不干净全都吓跑了,福禄寿也会降临。

高堂明镜,三星高照,灯烛辉煌,香烟袅袅。

各个房子、院子中间,灶台、大门道,都要点灯上香烧柏香。

大年初一,早上四五点,尕娃们揉开眼睛。

给爷爷奶奶、阿大阿娘磕过头,美当地捏上头钱塞口袋。

1000响的鞭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棒棒棒。

先把灶爷接回家,然后,去庙里给二郎爷上香。

接下来,孩子们凑成一帮,给长辈去磕头。

手里捏着两毛、五毛、一块的钱,盘算着能卖几串炮。

初一早上,吃饺子。

谁在饺子里吃出硬币,谁就是这一年的幸运儿。

天亮了,大雪纷飞,北风萧萧。

父亲推着自行车,手把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礼档。

我在后面推车子,戴着雷锋帽、毛线手套。

蜿蜒的山路上,人们呵着白气,说着过年好。

下坡路,坐在自行车后捎架上的我,鼻涕落成了两根葱秧。

车子越来越快,我的年,就这样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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