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江湖夜话
过年的日子
在老家,过年的日子是有很多讲究的。
除夕的清晨,各家各户要比着赛着的起早,到井上去挑水。据说这象征着财富,谁家去的早,能挑到第一担水,在来年就可以获得更多的财富。
我家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习俗的,因此母亲也总是早早地把我们喊起来,去井上挑水。但是我当时个子很矮的,撑不起水扁担来,因此总需要喊着三姐或老妹同行,去抬水。
后来家家有了压水井,却也还是遵从着这个习俗。除夕早晨,早早地从井里压出水来,把缸里、桶里都贮满清水,一方面是要讨个好彩头,另一方面也是刚性需求,过年了,要炖鱼炖肉,洗洗涮涮,很费水的。
过年了,我们孩子们的心情是喜悦的、期盼的、也是谨慎的。
过年期间不用每天干活,甚至也不用去写那些枯燥的作业,心情自然高兴;这期间每天都会有好吃的,都会穿着新衣服,甚至还会有压岁钱,也会有挺多的客人来拜年,生活里充满了新鲜感,自然是每天都在期盼;然而,越是在这幸福的日子里越要谨言慎行,一来是过年的日子里家里有很多忌讳,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能毛手毛脚打坏东西,一旦触犯这些,挨骂是避不可免得。
而且,每每到了过年的日子,我发现父亲的脾气都越来越暴躁,一句无心的话,都可能惹得他火冒三丈,甚至可能掫了桌子,让全家人陷入沮丧和压抑(多年以后,我居然也有了同感,才知道他的暴躁来自于生活的压力,原来这过年对孩子们是期盼和喜悦,对大人,更多的是压力和无奈)。
年三十儿的晚上,是说道最多的时刻。
妈妈把剪子、针线、顶针儿等等都藏了起来,不让我们摆弄。说摆弄剪子在来年会“捡灾”,摆弄针线在来年太“较真”。听着并没有啥依据,都是谐音而来的,不让摆弄就算了呗。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除夕夜里还不许念叨耗子,说是年三十儿的晚上是耗子娶媳妇的时候,念叨耗子会让来年耗子更多,给家庭的生活带来损失。而有时晚上偏偏就看到了耗子,但却不敢用语言说出来,颇让我们孩子们感到神秘和害怕。
年三十儿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包饺子,大家都要说吉祥话儿。平时口头语中的“死、活”一类不吉利的词语是断不能说的;“了、光、完”等等有歧义的词也是不能说的;只能说是“好了,利索了”(在后来,我总觉得这颇有些啊Q的影子,但当时大家都是遵从的,没有敢于质疑)。
包的饺子摆放在簸箕里,饺子弯的一面儿一定要朝着簸箕兜,这叫元宝朝里来(饺子被视为金元宝的);每每到了包饺子结束的时候还要专门包几个“盒子”,用两个面皮,上下捏住,再捏成六个角儿的形状,母亲口中还会念念有词说:盒子利拐弯,财宝要翻番儿。
到了结束的时候,可能会剩下面皮儿,也可能会剩下肉馅儿,而每每到这个时候,母亲都会说:剩了面皮儿,明年有衣穿(或者是:剩了肉馅,明年有钱花)!用这肯定而感叹的语气结束包饺子的活动(像是在解卦,更像是自我暗示)。
那个时候,农村里没有电视,更没有现在的春节晚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听母亲讲故事就是最大的娱乐。而每年听得最多的,就是傻媳妇说吉祥话的故事。
故事里说一家人除夕晚上围坐在一起,家长让每个人都说吉祥话,每个人都说得很得体。轮到傻媳妇了,她有些发蒙,就说了一句最由衷的话语:今年在这儿过年,明年去哪儿过年啊?把家长气得背过气去了。
记忆中的老家年三十儿晚上是不煮饺子的,不仅我家如此,左邻右舍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是如此。理由就是中午刚刚吃的炖鱼炖肉,晚上还不饿呢!
其实我的感觉不是那样的,晚上已经很饿了,我从肉盆子里捏着肉块吃,老妹偷着啃筐里的炸糕,但是家里肯定是不煮饺子的。因为家里肉不多,面也不多,包的饺子也不太多,一定要等大年初一的早晨才能吃呢。
甚至到了初一的早晨,母亲也不会把所有的饺子都下锅,而是会留出半簸箕,等改天老姑或老舅来的时候,再下到锅里,说这是年三十儿的饺子,给你们留的。或许这样会让母亲更有面子,也让老姑或老舅更觉得礼遇有加。
大年初一煮饺子,是过年的盛事。母亲要亲自主持,别人只能报柴烧火,做辅助工作。
饺子在锅里先沉底,后漂着,开三开,点三点(用少许冷水浇在锅里)然后才能出锅。
如果有饺子被煮破了皮,那是绝对不能说“破”字的,要说“挣”了。而且饺子是不能从锅里捞干净的,一定要在锅里留两个,叫做“压锅”的饺子,其实就是要取了“有余”的彩头。
之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饺子,这几乎是过年最高潮的时候,因为今天吃饺子是无所顾忌的,每个人都可以放开肚量,大快朵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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