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心情日记 2023 04 12

故乡的野菜

妻子退休在家，无事可做，便约了同伴去挑菜了。回家来收获满满，都是我爱吃的荠菜。

在老家的乡村里，荠菜随处都是。冬天的田野上、麦田里都能看见，叶子冻得暗绿泛紫，蜷缩在一起，像极了农村女人蓬乱的发髻。老家的人们便给它取了个俗不可耐的名字“秃老婆顶”。

其实荠菜是很有名的，周作人先生写过荠菜，汪曾祺先生曾仔细地介绍过荠菜的几种吃法，凉拌荠菜、荠菜馄饨、翡翠（荠菜）蛋羹，著名作家张洁的散文《挖荠菜》还被选进了初中的语文课本，我当年还给孩子们讲过这一课。

周作人先生祖籍浙江绍兴，汪曾祺先生祖籍江苏高邮，他们家乡都有荠菜，都喜欢吃荠菜，从这点也可以看出荠菜分布之广，荠菜受欢迎程度之高。

我的故乡现在也时兴吃荠菜，把荠菜焯水再加猪肉、海鲜包成菜饺子，薄皮大馅，味道鲜美可口，让人大快朵颐；或者把荠菜摘掉枯叶，带着根须，洗净沥干，再把白面、玉米面、豆面混合在一起，倒入盛放荠菜的盆子，不断搅拌，让面粉和荠菜的根叶沾合在一起，再上锅蒸熟，我们叫做“蒸疙瘩”。

小时候，家里粮食紧张，每年刚出正月，家家的孩子们都争相去地里挑荠菜，回家“蒸疙瘩”吃，这样便可以度过春荒。至于用荠菜包菜饺子，那是近几年人们生活富裕之后才有的事儿，穷年头家家没油水，也没白面，包不成饺子的。

故乡另一种比较受欢迎的野菜是“苣荬菜”。这是一种宿根的野菜，多见于路边或田埂。早春的时候苣荬菜从土里钻出嫩芽，深紫色，“丫”字形的。我们通常是连根挖出的，紫色的叶子很嫩，但苦味很重，褐色的根冒着白色的汁液，苦味更重。苣荬菜虽然苦，但大人说是清热败火的，吃了不生病，我们沾了酱，通通吃下去。

大概味道也有记忆，我每到春天就想吃苣荬菜。但田野上已不多见了，市场上偶有卖的，价钱出奇的贵。想办法把苣荬菜栽培到家里的菜畦，但转过年来苣荬菜长得又肥又大，口感不好，苦味儿也淡了许多，终究是找不到童年的味道。

等天气暖和一些，野菜就更多了，“酸伯溜溜（巴天酸模）”“刺儿牙（小蓟）”都可以吃。有一种特殊的野菜，我们叫它“独立儿草（竹节草）”，生长在路旁、渠边等土壤不被扰动地方，一根一根直立着，有竹子一样的节。我们用剪刀剪下嫩茎叶，拿回家去蒸疙瘩吃，闻起来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吃在嘴里有一种涩涩的感觉，味道颇为与众不同。

等到临近麦收的时候，“人家儿菜”成片地长出来，人们摘来“人家儿菜”嫩茎、嫩叶，用水焯了，凉拌、素炒、蒸包子，咋做都好吃。“人家儿菜”又叫苋菜，叶子绿色，个别品种叶脉有红色，叶面有布面一样的纹理。这或许是故乡人把苋菜称作“人家儿菜”的缘由吧。

“人家儿菜”又叫白苋菜，与之相对的还有一种红苋菜，就是马齿苋（红白苋菜的说法是汪曾祺先生在《故乡的野菜》中的提法）。马齿苋在我的老家很常见，但老家人很少吃，一是马齿苋有股酸味，吃之前要焯水、淘洗、攥干，比较费事；二是马齿苋生长在雨季，那时候家里的蔬菜已经非常多了，马齿苋也就没人愿意去吃了。

我的老家还有一种神奇的野蒜，我们叫它“翟蒜”，据说是能解河豚的剧毒。小时候在滦河套荒草地里寻到过，现在却找不到踪影了。东北的市场上有卖新鲜的，也有做成酱菜出售的，但东北人不叫“翟蒜”，他们叫“大脑门儿”，倒是挺形象的。

老家的野菜千姿百态，能吃的还有很多种，说也说不完。我之所以对野菜记得那么清楚，第一来自我小时候的记忆，每天去挑菜，总是琢磨着哪些是人能吃的，哪些是猪爱吃的，这是生活的本领，印象自然深。第二是学习的记忆，在滦师期间，我们开设了生物课，班主任闫老师教我们植物学，他给每种常见的野菜都按照“界门纲目科属种”的标准做了精确定义，并让我们制作了标本，加了说明标签，从根、茎、叶、花、果实、种子各方面加以描述，形成了科学的记忆。

比如开头提到的荠菜，应该这样描述：

荠菜，二年生植物；十字花科；叶基生、丛生，叶狭状披针形，大头羽状裂；茎直立；十字花冠，总状花序；结荚果，果实倒三角形。

唉，说起来这也是四十年前的事儿了，我的闫老师已经仙归道山，想起来又是唏嘘不已。

也有好消息，甘棠先生在江浙一带游历，陆续发来他的游记诗《游拙政园》《过盘门杂诗》《夜泛乌镇》《乌镇游》《题鼋头渚》。我不能与他同去，些许遗憾，但看他兴致盎然，内心也为他高兴。他去的地方有的我也曾去过，只是年深日久印象淡漠了，不能一一酬和他。那就根据他的诗意，摘他几句诗，化一下意境，凑一首祝贺他吧。

遥贺甘棠先生游历江南

春半甘棠兴盎然，

徜徉吴苑越门前。

姑苏软语说文脉，

乌戍侬音谈互联。

灵籁涛声千载杳，

盘门塔影照流连，

行船置酒邀明月，

欸乃成腔自在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