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远到县城把山英安排下，往回赶的时候天傍黑了，走到水库才听说村里出事了。
路远没顾上回家，直接去找王家财。家财娘们说他大早晨就到外县弄化肥，到这还没回来。
路远倒头到村委，打开喇叭下通知，开两委紧急会。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今天水库上的事。路远问问这个问问那个，都说不在家，回来才听说的。路远说，也怪了，出事的时候都不在家！
正说着王家财急火火地进来，一头汗，坐下就扯着褂襟子呼啦呼啦地扇。
路远说：“怎么着，又弄来车化肥？”
家财说：“啊，上回拉那一车不够，一些人还问，没办法又去弄来一车，到这还没捞着吃饭。”
路远点点人数，说：“就孙传家没来了，咱不等了，开始吧。也巧，今儿我也不在家，上趟县城。谁了解情况谁先说说吧，从头到尾地说说。”
等半天，调解委员伦公平才慢腾腾地说：“我在家是不假，可不知道这事儿。娘们儿嫌锅灶不好使，烟囱不走烟，光嘟囔。今儿正好是个好日子，我拆了灶又重新垒的，一整天光在锅屋里没出来。这还没鼓捣完，明日还得一天。光听着外边一阵一阵地咋呼，我还当又是吵仗的，寻思反正只要吵仗早晚得找我，就没当回事儿。娘们儿家来跟我说，我才知道是水库上出了事儿。”
正说着孙传家来了。路远说：“传家你管治保，水库上发生这么大的事，事先你就没听见一点风声？”
传家愣一下，说：“咳，我这算什么治保主任啊，平常说话儿不如人家放个屁，就是出事了给人擦屁股！”
路远火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无来由的话？我擦屁股都行，你就不能擦屁股？都放心吧，今天这事我负责，我是书记我不负责谁负责？上边要处理就处理我，你们都不用怕！”
元诚说：“事儿是放水引起的，上级肯定得问为什么不放水，是谁不叫放水。归根结底，这事还是他王军民自己作的！”
传家说：“叫上级爱怎么查怎么查，反正两委里都没参加这事儿，我也没参加。王军民他打死活该，饭店抢了也应该，都吃不上饭了不抢怎么着，不能等着饿死吧？”
家财说：“传家你这话儿是干部说的话儿？进村委好几年了，说话儿就这水平？你说今天这事儿你这治保主任有责任不？你干什么去了？”
传家坐那里身子往上一窜窜的，说：“我当这几年干部怎么着，当干部是我自己干上来的，我不攀谁不靠谁，群众拥护我，怎么着？问我干什么去了，那你干什么去了？你村主任有责任不？破治保主任我不干了还怎么着，当我怪想干？这不叫干了，我这就拍着巴掌家去睡觉，怎么着！”
家财没寻思他培养提拔的干部在两委会上公开跟他叫板，得给点脸色看看，就忽的站起来，“怎么着传家，在这里还数不着你吧？在桃花峪村还数不着你姓孙的吧！”
传家也呼地站起来，“你说怎么着，姓孙的怎么了？桃花峪村就数你姓王的了，就数你王家财了？村主任怎么着，屌毛！”
王家财冲上来要打，大家一齐围过来，把俩人拉开。
路远敲着桌子说：“你俩这不是火上浇油嘛，还嫌事儿小？谁不愿干这就家去，别在这里吵吵！”
元诚说：“不管怎么说，人也打了，东西也抢了，明天公安上肯定还来找，镇里也得追究这事，赶紧想想怎么弄吧！”
家财对路远说：“表叔，你不是在县里有一些老同学么，当检察长的，还有当县委副书记的。你找找这些老同学，叫他们替咱说句话儿，少叫咱吃点亏，要不这社会谁向着咱庄户人啊？该打点就打点，钱村里出。”
路远说：“这又不是别的事，怎么找人家？找也没用，我也不想叫人家犯难为！”
传家说：“事儿到这地步，咱说了不算了。明天公安上肯定来调查主谋是谁，咱得把人交出来，要杀要刮那是人家的事了，咱有什么办法？”
家财说：“那你说主谋是谁？”
传家说：“我怎么知道？是谁谁知道！”
俩人又吵吵起来，这一吵吵，又引得大家跟着吵吵。吵吵半天也没个结果，路远宣布散会，让大家回去左邻右舍地摸摸情况。
路远回到家，世贞说：“怎么才回来？水库上出事你知道了吧？赵镇长坐这里等你半天，傍黑才走。”
路远长叹一声，“想不到啊，咱桃花峪祖祖辈辈哪发生过这种事？我这个支部书记不好交代呀！”
“前两年我就叫你退下来，听我的还能摊上这事？也好，这回趁这事别干了，好好过日子。”
不知道因为什么，路远一下子火了，“别干了别干了，你就知道别干了！我不想好好过日子吗？在这节骨眼上，我能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吗！”
天不露明，路远就听见有人轰隆轰隆地推大门。
路远刚拉开门栓，刘世德前脚就迈进来，“我一晚上没合眼，你睡着了？”
路远故意说：“怎么了没合眼？我睡得呼呼的。”
世德说：“咱家二秃叫公安上带走了，你还不知道？”
路远说：“怎么不知道？全桃花峪村数他能，公安上不抓他抓谁？还把办公室门撬开，在大喇叭里吆吆喝喝的，看他能得！大喇叭是村委的喉舌，是随便使的？三哥你也是，净听他胡闹，不管不问，这回行了，等着坐监牢狱吧！”
世德说：“他坐监牢狱不要紧，人家笑话你这个当叔的，不笑话我，谁叫你当书记来？”
路远说：“这回行了，因为他我书记也不用当了，还不知道上级怎么处理呢，至少也得开除党籍。”
世德一跺脚，“老二，不能啊，这事还碍着你当书记吗？”
路远说：“你说了算？你是镇长啊还是县长啊？这是重大事件啊，得报到中央啊，我这个书记没有责任？”
“报中央就麻烦了！”世德一跺脚，原地转圈，“作孽呀，我这三十年党龄，养这么个杂种，对不住党中央啊！老二哎，你要是不当书记，你哥我在桃花峪就走投无路啊！老二哎，我趁早跟你二侄一块去坐牢吧！”
路远厉声说：“你愿坐牢就去坐，大早晨的别在我这里吆喝！”
这时候，桂兰两手捧着个大肚子，左一晃右一晃地走进来。“二老爷，你说俺怎么办啊？孩子再过十天半月就要生，振富他还能回来不？二老爷你去跟领导说说叫振富家来行不？要不孩子生下来就见不到他爹，可怜死了！”说着抽抽搭搭哭起来。
路远说：“哭也没用，也不能把振富哭回来。这事你就没有一点责任？他在那里胡窜窜瞎鼓捣，你就一点儿看不出来？媳妇对男人有监督的责任，你起到监督作用了吗？”
世贞找个椅子给桂兰坐着，埋怨路远说：“你不会慢慢地说？她可是你孙媳妇，肚子里的是你重孙子啊！”
这么一说，桂兰就放开哭起来。“二老爷哎，二老爷，您得给俺想想办法啊，你不能叫你重孙子没有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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