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0）
天不露明三大娘就起来，拾掇烙煎饼。接着世德咳嗽着起来，叮叮当当地摆弄家什。
三大娘小声问世德：“三秃呢，大早晨哪去了？”
世德说：“我哪知道，丢不了，放心吧！”
三大娘去看看大门，关得好好的。他那是上了哪，插翅飞出去了？正纳闷，忽然想起个事，问世德：“昨晚上我迷迷糊糊地听着猫叫，你没听着？”
世德说：“没听着。正是猫叫春的时候，有两声猫叫还算稀奇？”
三大娘说：“我听着猫就在咱天井里叫。”
世德说：“叫就叫呗，在咱天井里还怎的？你就是管得宽，猫叫个春你也管！”
三大娘一边烙煎饼一边琢磨，这时候小东屋里传出呜啊呜啊叫声，跟猫叫春没两样。三大娘心里咯噔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三大娘扬手拍打着面糊糊，“俺那娘，你说说！还没定亲啊，你说要命不要命，俺那娘！”
世德说：“看看你那动静，少见多怪！没定亲找个日子定就是了，还不好说？这都什么时代了，不虚心学习能跟上吗？快烙你的煎饼吧！”
三大娘烙完煎饼，日头一竿子高了，她从锅屋里端出煎饼筐子往堂屋走。东屋门吱扭响一声开了，存志从里边出来，娘俩碰了个头。三大娘就当什么没看见，端着煎饼直走进堂屋。
过一阵子东屋门又吱扭一声，小徐也起来，披散着头发，先收拾满地的卫生纸，接着刷牙，洗脸，梳头。
三大娘坐堂屋里，低头一个一个地叠煎饼，板着脸不说话。小徐进屋，吸吸鼻子说：“妈，你烙的煎饼怎么这么香啊，我先吃点儿了！”
三大娘头也不抬，“吃吧吃吧，烙了就是吃的。”
村里大喇叭里忽然唱起《春天的故事》，唱着唱着，又呼噜呼噜响一阵子，家财开始讲话。第一讲了讲桃花峪村目前的形势问题，要求村里的“双瞎”（文盲兼法盲）好好学法用法，提高文化水平。第二，根据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和中央一号文件精神，经村两委研究决定放水浇麦子。
世德一听，差点老泪纵横，“终于放水了呀！为了全村人民浇上麦子，吃上白面馍馍，我刘世德搭上一个儿啊！”
三大娘说：“你敢胡说八道，哪里搭上一个儿？二秃怎么啦？就算桃花峪的人都没长眼，老天还有眼，说不定哪天咱二秃就回来了！”
世德仰天唱道：“老天爷哎，你不分好歹白吃饭，老天爷哎，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三大娘舞着手里的毛巾朝世德抽过来，“再唱，再唱！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唱，还不快去浇麦子！”
世德收住满脸的悲伤，使劲咽到肚子里，就像喝了一口又苦又辣的白干酒。
小徐蹦进来又跳两下，说：“我也去，我也去！”
三大娘跟进来说：“你别去，受那个累！还把脸晒黑了。我再炒个鸡蛋，等等咱俩一块儿吃饭。”
小徐一歪头，说：“我戴上防晒帽呀！”
存志说：“她想去就去吧，叫她体验体验农村生活也不孬。”
世德爷俩一人扛一把铁锨去浇麦子，小徐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路上人就跟赶集似的，都扛着铁锨往地里走。世德觉着今儿跟平日里不大一样， 别人都主动上来搭话，比早先热乎。他心里估摸着，这一是存志家来了，都过来套近乎，二是大家浇上麦子都是存宝的功劳，存宝是桃花峪的大功臣。
世德觉着自己一下子变成英雄的爹，越走步子越大，越走腰杆子越挺。
可惜今年这麦子浇晚了，浇上水也好不到哪里去，时候错过去了。麦杆子没长起来就抽穗，麦穗才跟小拇指似的。
世德和存志使铁锨清理水沟，小徐坐地头上喝水。
小徐坐着无聊，跟存志说：“那山顶上有什么，咱俩爬山去吧？”
存志说：“来是干活的，爬山行么。你这人，一点儿苦不吃。”
世德对存志说：“你就跟她去，这里我一个人就行，用不着你。”
小徐笑着说声谢谢，拉起存志的胳膊，说：“走吧，你爸都说了，这里用不着你。”
“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自己不干活儿，别人也干不成！”存志嘴里埋怨着，可手里的铁锨已经撂下，准备走了。
小徐身子一扭，不高兴，说：“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头也不回走了。
存志看看爹，尴尬地笑笑，世德一扬手，非常理解地说：“去吧去吧，你娘还不就这个熊样儿？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啊！”
存志赶上小徐，照她腰拍一下。小徐转脸看他一眼，一下子破涕为笑。
从山脚往上看，山好像也不高。存志拉着小徐的手，一前一后，顺着一条小路往上走。到一块长条子地，小路就没了。这块地是开荒开出来的，秧着地瓜，埂子都随着地形曲里拐弯的。因为天旱，地瓜苗都蔫着不长。
俩人倚一块大石头歇一歇，接着往上走。除了密麻麻的马尾松，就是扒拉不开的草丛灌木。俩人手拉着手一步步地往上爬，衣服时不时地叫枝条挂住。有时候叫大石头挡住，存志就先爬上去，再回头拉小徐。要是他自己，爬这小山是不在话下。小时候他常到这山上摘松球子，逮蝎子。多少年没上来，松树就长这么密了，草就长这么深了。
好不容易到一个歇脚的地方。俩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下看，从松枝缝里能看到麦地，还有那些忙着浇麦子的人。
小徐张着胳膊要求抱抱。
存志抱住她，摸着她小巧圆实的屁股，一阵一阵地冲动。小徐紧贴着他扭着晃着，下身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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