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早晨，大喇叭放一阵子《在希望的田野上》，接着王家财开始在里边吆喝。
“全体村民请注意了，全体村民请注意了！利用今早晨这个时间，讲讲夏粮收购的事儿。根据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指示，今年的夏粮收购工作又开始了。上级要求，虽然今年小麦收成不如往年，可入库量不能少，要争取做到减产不减收，保质保量地完成今年夏粮收购任务！
“咱桃花峪村是镇里的售粮大村，收购任务年年都完成得不孬，今年咱们也不能落下。虽说是因为各种原因，麦子没及时浇上水，可不管怎么说最后也浇上了。旁的村连个水库都没有，那麦子就越够呛了。所以说咱村这麦子，从全镇来说还是好的。前些日子全体村民都顺利地收割完麦子，又积极晾晒，我看着也都晒得差不多了。这样从今天开始，就可以上镇粮管所去送了。反正麦子是早晚得卖，早卖早利落，晚卖麻烦多。今年的价格是每斤七毛五，比上年涨一毛多钱。现在国家对农业是越来越重视，越来越重视保护农民的种粮积极性，粮价是一提再提，提好几次了。这都是为咱老百姓好，为了叫咱庄户人手里不缺钱花。这充分体现了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对咱广大农民的亲切关怀，这一点儿不能忘了。所以说希望全体村民都积极交售爱国粮，嗯，积极交售爱国粮。国家想着咱，咱也不能忘了国家呀，是不是啊！
“下边我再把麦子的标准说说。一个是，麦子得确实晒干，晒不干不行。往年的时候有的户把湿麦子掺里边压称，叫粮所检查出来，都退回来了。弄那些事儿做什么，赚不到便宜，弄得自己还怪没脸儿，不嫌丢人？第二个，麦子得簸干净，别弄得连麦康带小石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这体现一个人的思想觉悟。有的人怎么着，还故意往麦子里掺小石头！到那里叫人家一验就验出来了，人家是做什么的？咱都是大人，不是小孩儿，别弄那些事儿，有失身份。再一个，就是希望大家伙儿都交好麦子，交满粒儿的，别弄那些没浇上水的秕麦子交上。爱国粮么，对吧，交些秕麦子像什么话儿？反正到那里打等级，按等级定价，交好麦子也不吃亏。今早晨我就讲这些，希望全体村民听了以后马上行动，交售爱国粮。早送早拿钱，晚送晚拿钱，这个也用不着多说。行了，就说这些吧！”
家财吆喝完，大喇叭里又唱一阵子《在希望的田野上》。
三大娘正恨家财的娘们儿恨得要命，听着家财在大喇叭里说交公粮的的事，咬着牙跟世德说：“今年这麦子咱就是不交，叫村里完不成任务，叫镇里治治王家财这个婊子儿！”
世德说：“就怕是不交不行啊。年年交公粮，这是党中央下的政治任务，谁能脱了？”
三大娘哼一声，说：“咱不交，说明他王家财没做好工作，说明他这个村长不合格！他老婆不叫咱家晒麦子，麦子都还挺湿怎么交？我就是叫他管管他那浪娘们儿，她浪得不轻，我占下地场她去晒麦子！”
世德叹口气说：“就怕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三大娘说：“看你那窝囊样儿，我听着你唉声叹气的就够了！不就是那么个破村长嘛，咱三儿在城里当律师，怕什么！”
傍晚，山路远吃完饭刚搁下碗，张元诚就来了，进屋把个尼龙袋子搁门后里，说：“我买了两袋子优质大米，绿色食品，拿来点儿给你尝尝。”
世贞说：“大米这么贵，你拿这么些来还了得，走的时候我给你钱。”
元诚笑着说：“表婶子你那就见外了，你要给我钱，临走我再把米捎走。我跟俺表叔这关系还用着那样了？到旁人家这十斤八斤的大米还拿不出门儿来呢，这不就是因为咱都是自己嘛！”
路远泡上茶，俩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闲聊。新闻联播正说各地进行夏粮收购的事儿，说各地出台政策，筹集资金，充分发挥国家粮食企业主渠道作用，紧锣密鼓地进行夏粮收购工作。
下边是国际新闻，元诚转回脸，端起茶碗喝一口，说：“表叔，说起收购粮食我还有点事儿想问问你。现在国家政策不是放开了嘛，个人也可以收购粮食，今年我办了个证，寻思在咱村里收购小麦，表叔你看行不？”
路远说：“怎么不行，只要不违法，符合国家政策，收购就是了。手续都办好了？”
元诚摸摸上衣口袋，掏出个小蓝本本儿递过来，说：“这是收购证，前天才办成的，表叔你看看。”
路远拿过来看看，说：“嗯，中，那你该怎么收购就怎么收购是了，国家允许，还怕什么。”
元诚挠挠头皮，说：“今早晨家财刚在大喇叭里讲的，要求全村都往镇粮所送麦子，明日我要再在村里吆喝着收麦子，那家财怎么想？这样合适不？”
路远喝口茶，想想，说：“这事儿不冲突，国家收国家的，你收你的，谁也不干涉谁，现在不是市场经济了吗！”
元诚说：“我寻思明早晨在大喇叭里吆喝吆喝这个事儿，你看行吧，表叔？”
路远说：“怎么不行，吆喝就是。这事儿你再跟家财说说，打个招呼，因为他具体负责夏粮收购。”
元诚头一耷拉，哼一声说：“跟他说？他肯定不叫我收，我就担心这事儿。收购小麦就是那么几天的工夫，不能行动晚了，说收就得马上开称。他要是挡着我，事儿就耽误了。不是我在这里说他，表叔，这个人我是最了解了。自己赚钱就罢了，看旁人赚点钱他就红眼。村长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带领大家伙儿致富奔小康的么，光你自己富了不叫旁人富，那算什么村长，村长就是给你自己当的吗！”
路远端起茶壶给元诚倒茶，又给自己倒上，说：“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家财对村里的事儿也怪卖力，工作干得也行。不管怎么着这事儿你得跟他打个招呼，要不不合适。”
元诚看着路远，笑笑说：“那我就跟他说这事儿是你同意的，这样行吧，表叔？”
路远说：“怎么不行，你就说已经跟我打招呼了。再说这不是同意不同意的事儿，而是合法不合法的事儿。国家允许，有合法手续，不同意能行么！”
元诚端起壶给路远倒茶，说：“那行，表叔只要有你这句话儿就行！”
路远想想，又说：“还得注意一个事儿。你在喇叭里吆喝的时候，得说明这是你自己的事儿，跟村里无关。别叫群众误认为你代表村里，就跟家财唱对台戏似的，那样就不好了。”
元诚点点头，说：“那中，这事儿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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