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2）
吃过午饭，高远山漫步来到僻静的校园西南角。校园电台播放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致爱丽丝》，清丽流畅的旋律在透明清澈的阳光里流淌，人也融入了旋律，融进了空气和阳光里。
高远山不愿回宿舍，他想躲开那些人，想躲开所有的人，包括袁晨晨。他静静地坐在那座仿古八角亭的石凳上，心如止水。那株山桃树已经枝叶茂密，枝头挨挨挤挤地结满小青桃子。今年，他竟然错过了它的花期。他想起霞子，霞子身上自带一股桃花的清香，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春夏秋冬。霞子，你还好吗，你还怨我吗？你就像这棵山桃一样真实，朴实，开花，结果，年年如此。
每天雷打不动的校园新闻打破了高远山心里的宁静，男播音员装腔作势一本正经地播报中文系高远山同学喜获全国青年诗歌大赛一等奖的消息，然后是女记者对高远山的采访。高远山苦笑了，笑出声来，哈哈大笑。
“大诗人听到新闻了吗，心里感觉如何啊？”是袁晨晨的声音。
高远山回过神，觉得有些尴尬，觉得她出现得有些突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还不了解你？你是活动有规律的动物。”袁晨晨目光凌厉地盯住他，“我问你，刚才你脸红了吗？你愧疚了吗？你为什么欺骗老师欺骗全校的同学！”
高远山微微一愣，“我欺骗？我是被骗好不好！你以为我愿意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受电台采访？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所有人真相？因为你虚荣，因为你不想让同学们知道你被骗，你对校园诗人这个虚名看得比人格还重要！”
“难道不是你陪我去北京吗，难道你没有支持我写诗发表当诗人吗？现在你竟然说我虚荣，难道你自己不虚荣吗！”
“我是希望你凭自己的真实才华，我可没让你撒谎，去欺骗全校师生！诗可以不写，虚名可以不要，诗人可以不当，但是不能把你的本真丢了，不能把自己的灵魂丢了！什么最重要，在我心里你这个人最重要，你懂吗！”
高远山沉默了，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我最重要，我有什么？我不写诗，我能有什么呀？我跟你不一样，我的心境你体会不到。我是个农村孩子，我爹又是村里最窝囊的人。我拼命地学习考大学，从土坷垃里挣扎着爬出来，是为什么？我拼命地写诗，要成名当诗人，是为什么？因为我一无所有，除了努力我一无所有！你爸当局长有权有势，你自带光环，用不着任何努力就可以俯视我这样的人，可是我必须自己努力，要么有权有势，要么有名有利，我必须有！”
“你说错了，我没觉得自己头上有光环，我也不想俯视任何人。”袁晨晨静静地听完，拿出纸巾，给他轻轻擦干眼角的泪花。“远山，我理解你。可是我觉得，你说的那些也没那么重要。就算你一无所有，我也爱你，你就是我爱的全部。你想写诗，想成名成家，我还是支持你。你有才华，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会一鸣惊人的！”
高远山摇着头，“我不写诗了，我再也不写诗了，我看透了，就算真得了大奖又怎样，成了诗人又怎样？最终的最终，还得有钱！”
袁晨晨不解地望着他，“不写诗了？那你要干什么，你就这样放弃了？”
“我要直接挣钱，挣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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