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文锋坐在考场里，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没考上大学，不知道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他惶惑又莫名其妙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一张张试卷像巨大的雪花飞舞着飘落，他眼前一片茫然，大脑一片空白。他拿起笔可是写不出一个字，整个考场一片唦唦唦的声音如蚕吃桑叶。爹在窗外伸长脖子，把头探进来，满脸的皱纹和沧桑，他低下头装作做题，可是他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这时候校长一声呵斥，爹那张脸随即从窗口消失。他嘶哑地喊叫可是发不出声音，所有人依旧安安静静做题。他站起来朝外冲去，监考老师吴心过来严厉地挡住他，校长堵在门口对他怒目而视。他回来坐下才发现小诺坐在他右前方正在很投入地做题，原来他跟许小诺同学一年了，他忽然有了信心和底气。他发现题目都很熟悉，答案在脑海里非常清晰，他兴奋得心跳，笔尖在试卷上愉快地跳跃，这时候铃声响了吴心过来收卷，他死死按住试卷，校长夺过他的试卷一下一下撕掉，他怒不可遏抡拳朝校长的眼镜打去，整座楼的玻璃都唰啦啦掉落，小诺叫喊着扑过来紧紧抱住他，警车在楼下尖叫……
泪水打湿枕巾，他觉得心里有好多东西必须随着泪水流出来，诉说没用跟谁说都没用，哭是最好的倾诉，对枕头对灯光对窗外的夜倾诉，他自由发挥又有节制恰到好处地驾驭着自己的声音，这是歌唱。他以为已经改变了自己，可是他发现自己内心还是那么脆弱那么卑微。
文锋吃过午饭正要朝办公楼走，心底却陡然一惊，猛然收住步子，又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老师，你要回宿舍吗？”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好像风飘过来的。
不用看也知道，是许小诺。文锋停下，慢慢转回身，“小诺啊，这几天你怎么样啊？”
“我还行。老师你怎么样啊，我陪你走走吧！”小诺说着轻轻拽一下他的胳膊。
天色灰蒙，阳光苍白。路边又开了好多花，也凋零了好多花。麦苗拔出嫩绿嫩绿的节，田野的色彩越来越浓郁。
“老师，这些天，你心里一定很不爽吧？”
“是啊，本来是有点儿不爽，可是现在感觉很爽！”文锋轻松地伸展一下胳膊。
小诺歪头瞄他一眼，问：“真心话吗？”
“当然。”
“为什么？刚才您不是这样子。”
“我可从来没这么问你，心情好还需要理由吗？”文锋笑一下，又说：“也许因为见到你吧，因为现在你能专心学习啊！”
“可是我这两天不能专心学习，学校凭什么不让你做我们的班主任，太不公平了，也是我害了你！”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听我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学习，知道吗？”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呢，就是因为我！”小诺望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是学生，学校的一些事情你还不清楚。红包的事儿只是借口，原因还是在我自己，我没处理好跟领导的关系，我没干好工作，懂吗？”
“可是，如果没有那件事儿，学校不就没有借口了嘛。再说，你工作干得好好儿的呀，同学们都看在眼里！”
“借口总是有的，没有那事儿学校会找别的借口的，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你要是真想让我高兴，真想让我放心，那你现在就什么事儿都不要想不要管，只管好好复习好好备考，明白吗？”
小诺低头不说话，泪珠不断打在黄色水泥砖上，散落成一个个鲜亮的圆。
“高考一结束，你上了大学就自由了，也用不着我管你了。”文锋喃喃着说。
“不！”小诺忽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我不想离开你，老师，你别离开我好吗？”
文锋心里一阵颤抖，他真想捧住她那明媚的脸庞好好端详，好好抚慰不再让她受伤。他的心竟也如此脆弱，要从一个女孩子那里获得温暖和依靠。
“哈哈，太幼稚了，怎么可能！”文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要上大学，以后还要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怎么可能老跟老师在一起呢！”
“那我不考大学了，我不要工作和事业，我就是不想离开你！”小诺一双黑亮明澈的眼睛凝望着她。
文锋侧脸一笑，拍一下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别瞎说了，走吧，你还得上课呢！”
文锋心里有些乱，干什么都走神，他知道自己正行走在危险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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