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锋站在讲台上有些不自在，学生的目光过于集中在他身上，他们关注的似乎不是他讲的内容，而是他这个人。文锋就像初登讲台一样，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许小诺显得更认真，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只好不停地回避着她的目光。
好不容易把那套高考模拟题讲完，文锋走下讲台感觉轻松了些。走到许小诺身边，他溜她一眼，想快步走过去，她却端着书本站起来问他问题。
她问一个课外文言文句子怎么翻译，他只好把全文大致看一遍，然后牵强附会地讲解一番。她看上去很认真地听着，还不停地点头表示听懂了。下课铃终于响了，他说一声“下课”就匆匆走出教室。
文锋走出教室很远，还感觉后背有学生投来的目光，耳边似乎还有窃窃的议论。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吗？说你跟一个男生争一个女生被人打了！吴心的话似乎得到证实，这让他几乎崩溃，两腿酸软，浑身的伤痛似乎要复发。他没有勇气和气力去办公室，只想找地方坐下来。他四下里看看，朝树荫下的一个花坛走去。
他坐到花坛边上，把书本撂在一边，低头呆望着斑驳的树影，身后盛开的月季触扫着他的后背，不时会有一个忙碌的蜜蜂撞到他身上。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心里惊一下。
是张主任，让他到办公室一趟。
文锋走进高中部办公室，张主任先用怪异的眼光扫他一眼。在他看来文锋以前或许尚可利用，现在却毫无价值了，只要不再惹什么乱子就是万幸。
“文老师，几天不见瘦了。伤好得怎么样了？我本来应该到宿舍看望你一下，也没挤出时间。”
文锋低头坐下。“没事儿，本来就没什么。”
“没事儿就好，我可是有些担心啊！”张主任呵呵笑一下，“现在的学生可不好惹啊，特别是咱们这样的学校，男生女生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说金浩这种学生吧，老师能拿他怎么样？学校毕竟不是劳教所。所以我们这些老师难干啊，工作压力大不说，还得学会自我保护，弄不好人身安全都受到威胁！”
“我这事儿跟金浩没关系，就是社会小流氓没事儿干了打人解闷儿，说不定还是咱们学校开除的学生呢！”
张主任摇头说：“实际情况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咱们学校是负责任的，从来不随意开除学生。我已经得到线索，你挨打就是金浩背后指使的，这基本上是没有疑问了，我也已经向学校作了汇报。”
文锋抬眼看着张主任，“谁提供的线索，可靠吗？”
“当然有根据了。提供线索的老师也是完全出于好意，希望学校查清事实解决问题，以免你再受到伤害。不过学校恐怕很难对这事儿做出什么处理，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高考很近了，需要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犯不着再去捅金浩这个马蜂窝。所以，文老师啊，这段时间就靠你好自为之了。至于金浩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有一些说法，都是别人瞎猜，我也不信，背后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对不对啊。不管怎么样，转眼就把这批学生送走了，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对学校影响不好，对你自己的声誉更不好，对人家学生家长也不好交待。你毕竟年轻，今后还要做人，还要吃教师这碗饭啊！”
文锋忽地站起来。“你在说什么张主任？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有话明说，有必要遮遮掩掩吗？”
张主任惊讶看看他，又转脸笑一下。“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文老师语文教得不错，对语言的理解力应该比我强。另外，我一直欣赏文老师的才华，也很尊重你，一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直白了，我知道你的自尊心是很强的。”
“你这些话等于白说！”文锋盯他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文锋正朝高三语文办公室走，忽然停下来，转身向另一个出口走去。他绕到一个靠近教室的楼梯口，学生都在上课，楼梯上很安静。他放心地走下楼梯，又绕过学部的宣传栏，经过实验楼转一个大圈来到教师宿舍区门口。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竟然像个逃课的学生。看来他也该离开这里了，再呆下去要么得抑郁症，要么疯掉。吴心说要辞职回去，他还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其实她应该回去，如果那个男人是真心诚意她就应该原谅他，而且跟他结婚，这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如果她能有这样的结局，他真心为她祝福，他也会心安一些。而且他也该走了，还是让这里的一切成为记忆吧。情缘发生的地方难免留下一段伤痕累累的记忆，曾经相恋的人各奔东西似乎是最经典的结局，也许这样的爱更值得回味和珍惜。
可是他要去哪里呢？吴心回去是倦鸟知返是破镜重圆，那我呢，我去哪儿呢？
干掉那个男人，跟她私奔！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他自己笑了，先是心里笑，接着仰头对着路边一棵开满花的火红的石榴树哈哈大笑。他觉得这个主意很浪漫很刺激很有创意，也很好笑。
远近没什么人，只有两三个园丁在修剪花木，还有一个女保洁在捡拾地上的垃圾。他们都朝这边看了看，也不怎么在意。
回到自己那间小屋，温馨又清冷的感觉包围上来，他心里又生出丝丝的留恋。桌上放着袋子小食品，是许小诺留下的。他禁不住走过去打开，拿出来挨个看，光是包装就值得欣赏，别致搞笑又充满诱惑。他把所有的小食品都摆在桌上，五彩缤纷。他坐在床头，就那么看着。他又笑，他先是小声，接着就大声傻笑。他不怕有人听见，这是他自己的小屋子。
他一侧脸，看到那本杂志上面放着一支中性笔，笔杆纤细色彩清新透着女孩子的气息，不用问这是许小诺的。他心里怦然一动，小心拿起它端详着摩挲着，指尖和手心产生一种微妙的酥痒的感觉，电流一般传到心底又透遍全身。他小心把笔放到鼻尖上，一股淡淡的难以言说的馨香沁入心肺。他闭上眼睛让纤柔的笔杆从鼻尖轻轻滑上他的嘴唇，他看到了许小诺，长睫毛下那双黑亮的眼睛正深深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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