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上课的时候，山晨范读徐志摩的诗《再别康桥》。读到“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坐在后排的田小福按耐不住内心涌动的激情尖声抒发道：“哦——亲爱的！”全班哄堂大笑，这一下诗意全无，气氛全无。山晨很恼火，他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控制好情绪，千万不要冲动，你这语文老师合不合格，就看这事能不能化险为夷了！山晨平静地笑一下，说：“田小福同学，你能不能站起来给大家完整地朗诵一下这首诗？你能不能用你真挚的情感和富有魅力的声音打动大家，赢得大家掌声？”田小福有些出乎意料，咧嘴笑笑，大大咧咧地说：“我的朗诵水平还差点儿，偶尔配合一下老师还行。没事儿，老师你接着读吧！”山晨怕耽误时间，没再说什么，又开始范读《再别康桥》。又是哄堂大笑。山晨把课本往讲桌上一丢，恼怒地盯视着田小福，心里飞快地想着应对办法。山晨刚来一中接手这个班的时候，班主任谢老师就告诉他：这个班比较特殊，尖子生多，问题生也不少，情况复杂，比较难管理。一些捣蛋学生，比如田小福、王伟，可能要先试探你一下，看你什么脾气。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得严厉点儿。先镇住他们，往后就顺溜了，个别学生对老师也是软的欺硬的怕。山晨板起脸，说：“田小福，我尊重你，你可也要自尊啊！你不知道学生在课堂上应该怎么做吗？”田小福说：“我知道啊，课堂上得跟老师配合，跟老师互动！”山晨一拍讲桌，大声说：“田小福，你站起来！课堂上没时间跟你绕舌头，你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你知道吗！”田小福翻着眼皮看看老师，确定老师是真生气，就不说话了，挺胸抬头，梗着脖子坐那儿一动不动。山晨走过去，说：“你不愿听课可以出去，别影响别人！”班长黄京也站出来说话了：“田小福，再捣乱我可要告诉班主任了！”田小福大义凛然地站起来，从容地向外走去，嘴里嘟哝着：“轻轻的，我走了。”黄京安慰山晨说：“老师你别生气，他这人就这样儿。”第二天上课，山晨发现田小福的位子空着，同桌说他上堂课来过了。这说明他是在故意逃避语文课。谢大光是位老数学教师，也是老班主任。因为秃顶，同事们干脆叫他“谢光”。谢大光老师说：“山老师你放心，我整他，还反了他！你呢，心也不能太软了，心太软就得多受气。一定得严格要求，这样才能压住他们。这帮子学生，我还不知道，给点儿阳光他们就灿烂，给点儿好脸儿他们就捣蛋。”谢老师接班主任的时候，校长同时交给他两个新老师，一个是教英语的周子洁，也是他的学生，另一个就是教语文的山晨。校长说，这两个小年轻的可都是好苗子啊，不出几年就是教学骨干，老谢你经验丰富，好好带带他俩。课外活动时间，谢老师叫山晨到数学组，说是田小福的爸爸来了。山晨想，这下麻烦，都惊动家长了，听说一些学生家长不讲理，万一碰上怎么办？一进数学组，见一个穿警服的黑脸胖子凶着脸坐那儿。山晨心头略微一惊：麻烦果然来了，一看这人就不是善茬儿。他故作镇定地走上前去。谢老师站起来做介绍：“这是山晨老师，这是田所长，田小福的爸爸。”田所长站起来一把攥住山晨的手，表情恶狠狠的，就跟逮了个小偷似的：“哦哦，你就是山晨老师。田小福怎么着，不听话？我接到谢老师的电话，回家就把他一顿穷揍！”山晨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歉意地笑笑：“也不能全怪孩子，我工作没经验，这事儿处理得也不妥当。”谢老师忙向山晨使眼色儿，抢过话来说：“山晨老师虽然年轻，但工作能力非常强，在一中青年教师中是出类拔萃的，而且还很谦虚。”田所长一摆手说：“这我知道，老师都是好老师，都是那小子不给我争脸，他什么毛病我还不清楚嘛，就是欠揍！这样吧，今下午咱们找个地方一块儿坐坐，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山晨老师。”山晨知道“坐坐”的意思，连忙推辞：“用不着用不着，要坐就在这里坐坐吧，咱们这不就认识了嘛！”谢老师又在一边使眼色儿，说：“田所长我了解，是个实在人。既然这样了，恭敬不如从命，山老师你不必客气，我跟田所长从来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块坐坐也好，说说小福学习的事儿，探讨探讨下一步对孩子的教育。”田所长说：“是啊是啊，山老师还不给个面子？山老师还在生那兔崽子的气吧？”山晨一听这话儿就觉着没的说了，他只好心情复杂地跟在谢老师后边，在田所长引领下走进学校附近一家小酒楼。服务员每端上一样菜，谢老师就得说一次破费了破费了。田所长说：“破费什么，人民教师教书育人这么辛苦，破费是应该的。”端起酒杯说：“来，开始！我是最尊敬老师的，我先敬两位老师三杯酒！”这些话儿谢老师听得多了，都不是实诚话儿。他心里觉着不大舒服，捂住酒杯，说：“免了免了。田所长说话儿向来是实实在在的，今儿怎么也说这个？教书育人辛苦也是应该的，你这么说不是叫人民教师下不来台嘛！”田所长见谢老师不理解，拍着胸脯子说：“谢老师你还当我是开玩笑？这可是我掏心窝子的话！小时候我就是因为不听老师的话儿，没好好学习，吃了大亏，要不怎么着也比现在强啊。今天这酒怎么喝我说了算，来，我给老师端起来了。”说着，起身就要给谢老师端酒。谢老师见状，忙把自己的酒杯端起来，说：“胡来了胡来了，咱弟兄们用不着。这样吧，田所长是爽快人，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喝了。山晨老师年轻，回去还得备课，就叫他一代三。咱们少喝点儿酒，多说说话儿，今天主要谈田小福学习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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