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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前工业时代的小农性(二):安德鲁.约翰逊的大智若愚

副总统安德鲁.约翰逊在林肯遇刺后第二天就接任了总统。他本人是南方的穷人出身,原先很长一段时间是民主党人,而且也没有什么文凭,没当过律师。这是比较罕见的。内战爆发后他脱离了民主党,加入共和党,因为在维持联邦统一的问题上和林肯观点一致,逐渐成为其助手,林肯当选总统后,约翰逊也就成了副总统。

从最浅层的角度看,约翰逊也有很多理由对南部“宽容”。首先他本人老家就是北卡的,属于贫穷的白人小农,南方人,而且最早加入的就是执掌南方州的民主党,他们最早就是一伙儿的,上任后约翰逊的态度就很暧昧,说不要把南方看作是敌人,而是“误入歧途的朋友”,这句话绝不仅仅是一句客套话,相反,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出他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更关键的是,不仅共和党内部分化出激进派、保守派与温和派三个对待南方态度不一的派系,而且在其前任林肯身上也散发着浓厚的妥协风味。这并非偶然或者源于个人性格,而是整体党团与背后金主利益的考量。当时的共和党明显和纽约等地的商业-金融资本有勾连——事实上民主党同样有,只不过选民结构不同罢了。政党的选举政治有这样几层结构,第一,是符合最深层精英统治利益需要,如金融财团;第二,是符合金主的利益,要在产业政策等方面予以倾斜,换取选举资金支持和广告造势等;第三,才是一般选民的需求,这样几方面的融合确实是一门“艺术”。例如最终建立美联储的威尔逊,在选举时以反对金融托拉斯与垄断的形象著称,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威尔逊博士的选举资金,都是华尔街的银行家们出的,他们在默默忍受着这些对自己极不友好的宣传,目的就在于把他扶上宝座,以实现自己的目的。当然,这时出手的还主要是纽约第一国民银行等美国本土的银行,直到后期欧洲的金融资本才以二级股东的隐藏身份进入美联储,露出真面目。患病中早已卸任官职的博士追悔莫及,认为自己使国家陷入被金融寡头控制的深渊。

这种三层结构早20世纪表现得更为明显,而在镀金时代之前,这主要是同纽约-芝加哥商业中轴线的商业-金融集团相联系的,在这一时期,他们的分化上不明显,很多时候将金主与深层精英的两层身份合一。这是由商业本身的特性决定的。商业虽然可以居于农本经济的支配地位,但是本身也是一种类似于产业的属性,使其在面临金融资本的挑战时往往居于劣势,所以他们对于英国资本市场供应商也就是国际金融财团的自由贸易政策十分警惕,事实上这也是孤立主义得以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当然,这种自我封闭并不代表他们拒绝金融业态,相反,在切断圣劳伦斯河口与五大湖贸易便利化联系、维持纽约主吞吐港地位的基础上,纽约逐渐发展成美国本土的金融中心,所以这种封闭不是自绝于世界,而是“闭门造车”,仿拟英国的金融罢了。只是这种政策的表象可以契合清教徒对于安立甘的恐惧与华盛顿的“箴言”,所以被冠之以“美利坚闵租性与历史文化传统”了。

实际上美国立国时间还不到一个经典王朝的零头,有什么文化积淀,不过是把英法的启蒙思想复制粘贴了一段,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读一读所谓美国开国元勋的语录,拿麦迪逊论述大共和国优于小共和国的文字来讲,第一,通篇写了很多跟主旨无关的铺垫,如果按照今天审论文的标准,这绝对是跑题的内容,拖到最后差不多四分之三的行文地方才提出来真正的题目内容;第二点是很粗糙,其优点就两个,还是憋了半天才写出来的,一个是说大共和国选出来的人选更容易使有德行的人,而非才德不配其位的人,另一个优点是大共和国的参与者更多,所以叛乱分裂的可能性更低。

这两点根本就是胡扯,没有说服力,大国在很多地方是更容易分裂的,在历史逻辑上就说不通,按照这个逻辑联合王国就不会分裂出爱尔兰,而捷克斯洛伐克也不会裂成两半等等例子都可以驳倒这个理由,上一点更是荒谬,人多了选出来才德兼备者就更容易?这一点根本没有数学关系可以印证。只能说人才的绝对数量会更多,但是是否是称职的官员更多就不一定,莫卧儿王朝实际上真正精明强干的官员还不如霍亨佐伦王朝多,共和制也不难举例子,英国相比于法国要小得多,但是选出来的“称职官员”并不少。无论是文风还是逻辑都不好,顶多是骗骗宾夕法尼亚的农民的文宣。

安德鲁同学身处这样一个大漩涡之中,态度也是身不由己的,对于北方想要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冒着欺师灭祖的骂名脱离民主党投奔共和党了。南北战争爆发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奴隶主不再甘于只当金主,而是要通过程序,以建立更多蓄奴州的形式从纽约-芝加哥的商业-金融精英集团手里夺走最深层的话语权,只不过外显的形式是分裂与经济制度争端,所以林肯政府的首要目的就是保住自家主子的位子,然后就是要狠狠掠夺一把奴隶主们,至于是否要彻彻底底的解放那些奴隶,他们实际上是不关心的,但是这样可以捞一捞选票,所以才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军管,这还是国会中的共和党激进派自身依靠三分之二优势否决了安德鲁的总统否决才实现的。安德鲁在这一时期对于共和党激进派在南方军管完全持一种消极抵抗的态度,屡次动用否决权。后来的海斯-蒂尔登妥协更是如此,共和党就是为了工业资产阶级金主与商业-金融精英的意志服务的(美国的北方各州通过南北战争得到了什么),而民主党则是倚靠旧奴隶主转化的南方地产主为金主,并符合商业-金融精英意志的存在,两者在利益上使用共同点的,这就是他们都有一个“最深邃的主子”,斗而不破才是常态。既然奴隶主夺權的尝试已经失败了,他们又在资本上依附于北方的老主子,那么民主党自然也可以被老主子接纳,对于民主党的民意基础,也就是南方的衷租猪衣,也不可能真正赶尽杀绝,这样一来,真正被孤立的就是共和党激进派了。互相留口饭吃,也是主子乐见的,真把对方赶到墙角,自己也不会好过。

约翰逊深谙此道,所以身为共和党的总统,却屡屡做出类似“谄媚民主党”的行为,也就不足为怪了。小农出身导致小农情结暴涨,这种分析看似合理,实际上并不存在。南朝的寒门子弟入仕宫廷甚多,但是大多都堕入了门第士族的大染缸,仅此一条就能够推翻出身决定论了。具体到南方小农的政策上,如果解释说是为了迎合白人小农在推翻奴隶主寡头统治后害怕黑人小农竞争,也是杰斐逊的遗产(前工业时代美国的小农性(一):杰斐逊的小农情结),而不是约翰逊自身如何如何,首先,他已经是共和党人了,南方的白人小农就算再痛恨奴隶主,也不喜欢黑人,所以只要他还在共和党内,就不可能吸到南方的票,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修缮驴象关系,这样之后反而能扶持白人地产主的地位,以及他们与北方商业-金融精英的资本捆绑;同时让被地产主欺压的白人小农产生自己是主人翁的幻觉,留在南方与黑人死磕,既能维系白人地产主的生产,又能减少他们与北方小农西移的竞争压力,获得北方人的支持,明面上是支持南方白人小农,实际上是维护北方的企业主与小农,稳住北方的选票——南方是注定不能长期为共和党所掌握的,因为共和党不能一面反对歧视另一面又支持隔离,所以与其花费更多预算拨给六个军区司令搞治标不治本的改革,还不如稳住铁票仓。谷物分成制就是最主要的体现。把他们喂饱了,对于共和党的金主工业资产阶级在北方和西部的增殖有利,从长远利益上是有利于他们的。所以说约翰逊还是一个对共和党很忠心的党员了,只是基层的共和党员不能理解罢了。安德鲁的这套小农本位做法绝非某些书中所说的“不能预见工业化的前景”而做出的蠢行(这种评论家的脑洞真的不是一般大,而且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到一定程度才能写出来这样的话,天真且愚昧),恰恰相反,这是披着对小农同情的伪善外衣的“工业党”话术,比杰斐逊还要聪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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