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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乎问答:春秋时代的战争是贵族的战争,为什么都讲规则,讲道德?
问:春秋时代的战争规则,其实就是中世纪欧洲的“骑士精神”。中世纪欧洲骑士打仗要遵守的行为准则是:第一,不伤害俘虏;第二,不攻击未披挂整齐的骑士;第三,不攻击非战斗人员,如妇女、儿童、老人。

答:这就是不懂周的分封、欧洲的封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缘故了。

正常人如果当上了王,当然是想要把全国的政治经济资源都握在手里,政治上搞中央集权,在经济上直接征税,封建了之后自己肯定不能中央集权,经济上的税收都被地方的诸侯截留了,这点好处坏处是个人就能明白,那么,为什么还要设立封建的制度呢?


封建制度得以存在的原因,在于实行封建的政治统治者不能有效的统治社会上的旧有精英阶层。欧洲的法兰克人、伦巴第人占领罗马西部的部分领土后,不是完全荒无一人的状态,相反,在很多地方,例如朗格多克,还有很多的罗马大地产主呢,你以为他们会随随便便让你占据、老老实实缴税吗?不会的,除了拜占庭,欧洲各地在中世纪都面临这样一个问题,连俄罗斯也不例外。罗斯大公国这个东西,看起来面积很大,实际上控制的只有几个大城市,例如诺夫哥罗德、基辅、切尔尼戈夫等,剩下的都是斯拉夫人土著,这支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南下的维京人(或者说瓦良格人)是军事贵族,他们在这里建立的统治,并不能真正控制东斯拉夫人的农村地带,但是城市商业和一般军饷等还是需要农产品,所以当时流行“索贡巡行”,也就是到农村抢东西去,打秋草。试想如果可以在农村正常征税,大公有必要不要脸面的下去打秋草吗?这只能说明打秋草的地区不是稳定控制的,更没有稳定到可以常态化征税的地步。为了生存,军事贵族就转化成了封建贵族,他们要就食农村,就需要用更多的常驻性武力去压制广大的农村地区,所以军事贵族的王系会分封出很多的子孙去各地方建立城池,戍守四方,想想周公分封的那个鲁国,他儿子伯禽到了封地,修好了城池,淮夷什么的当地人一直是围攻他们的,可见当地人对周王朝在此地建立稳固的军事分封(封建据点)是抵制和不满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封建制度从统治集团来说,是为了压制被统治的社会精英对他们的反抗,老老实实的缴税,而且巩固他们集团对抗本土旧精英的能力。


第二点,从旧精英来说,接纳这些军事封建贵族,并非完全有害。正如克柳切夫斯基对诺夫哥罗德市民“迎接”留里克进城的传说的实际解构一样,很多本土旧精英对于外来的军事贵族的接纳,并非完全是屈服于武力的结果,相反,还带有优势的成分,他们进驻不意味着当地人不可以组织类似乡勇团练的东西持续骚扰和反击他们,迫使他们撤出,封建贵族就食农村,缴税的大头就是大地产者,他们如果不乐意,很容易利用财富调动其他农牧民来反抗折腾外来统治者,所以这样就有一个协议,外来军事封建贵族给当地的经济精英提供武力保护,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其镇压不满现状者,为之驱使;另一方面,作为雇佣这些兵的经济精英,他们要支付一定的雇佣费,这种雇佣费在军事贵族集团内部就被体面的称为“贡税”,这种武力和财力上的结合是地方分封得以真正巩固的原因。而且随着分封的不断延续,每个封君真正能拿到的贡税份额更小,而他们就如同推恩令一样被削弱了,相对的,他们要更加依附于给予他们雇佣费的当地财主,这也是地方的封臣不再对天子或者国王这个最高封君老实效忠的根本原因。所以,即便是出现了庄园等田地的分割,也不过是一种旧经济精英担任管家的形式,而且因为实行类似农奴制、不承认私有田产权的制度,这样就遏制了地产主随着勤劳等因素代际交替更易的可能,有希望成为地产主的人他们阶层上升的空间被冻结了。


所以,在动武的过程中,他们某种程度上满足的不全是自己扩张的利益,还包括了他们背后的金主的利益,但是他们既不能对抗自己的财主,那么只好和自己的同根同源的兄弟们同室操戈了,都知道自己是不完全控制自己命运的卖命雇佣兵,在面子上还是一群贵族,所以没必要拼命,拼命之后利益又不是全都进自己口袋里。战国时为什么打仗拼命了?因为各国都变法,都搞不同形式的集权,关东六国因为既得利益的地产主势力比较强大,搞得都是类似欧洲后期的那种绝对君主制,而秦则搞得是完全中央集权,各国的利益都真正的和统治集团利益重合了,地产主不能直接控制政治了,这样统治者自然而然的要为了自己的利益打出100%的气力,而不是春秋那样20%不到的彬彬有礼了。欧洲也一样,你看看他们作战,中世纪前期,作战基本上都是打两下就完事,但是后期出现了西班牙那样海陆战都打得很用气力的国家,法国打陆战也是很用力了,英国海战也是。还有集权的都铎王朝完全建立前的那次红白玫瑰战争,完全是杀红了眼,其实细算起来,两派还是有远亲的。这是为啥?这是因为地方割据政权从他们的经济精英手中完全或部分的夺取了权力,形成了某种程度的中央集权,所以他们在中央集权,战争利益能大部分落入自己手中的情况下,提高了自身的战争积极性,作战的时候不再马马虎虎,而是全力以赴了。如果贵族在作战时讲道德、讲规则,点到为止,那么贵族一定不是完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

ps:贵族这个词汇本身也反映出等级化社会结构,而非中央集权的扁平化社会。贵族真正有权的时候,国家不会实质统一;贵族无权的时候,要么分裂到了碎片化的程度,要么高度中央集权、高度统一。战国以后即便各朝都有皇亲国戚、王公将帅的贵族,但是他们在政治上很少被视作“贵族政治”,而是王朝统治的一个下属分支,并不起非常重要的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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