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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角落 | 福利院的小孩,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 文| 纪慈恩

■ 编| 小树


我们要的平等是不存在的

因为基础和条件不同


《隐秘的角落》,一个关于小孩“恶”的故事,让我们毛骨悚然,直至我们反思教育,追溯原生家庭,想探一究竟,找到一个“罪魁祸首”。

我们或许永远无法追寻到真相,是哪一条岔道让纯真的心变质了,我想讲述的,也无关真相,仅仅是从更多的纬度来理解这一切的背后是否还深藏着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以及我们值得叹息也值得包容的角落。

我在儿童福利院14年,经历过你难以想象到的无数人间疾苦和那不可思议的命运,以及人性。

  • 艾滋病儿童,从他出生的那一天,你大概就知道他将在哪一年死,你数着日子期待从天而降奇迹,可从来没有;

  • 白血病儿童,我曾跋山涉水,在7个职能部门的帮助下,开过4个夜晚的会议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直言只想救孩子不追求遗弃责任,但是父母拒绝配型,隔日消失得无隐无踪;

  • 笨丙酮尿症儿童,他不可以吃含有蛋白质的食物,别的小朋友吃饭或吃零食的时候,我就把他关起来,他就打我骂我诅咒我;

  • 胆道闭锁儿童,需要肝移植,例例配型成功,例例捐献者反悔;

  • 精神病儿童,遗传性精神病导致他年纪越大病情越严重。

  • …….

世人能够看到的是他们的命运,是遗弃,是疾病,却看不到他们是如何长大的。


1

福利院是个怎样的地方

在剧中,严良与普普一路逃出福利院,而后陈警官三番五次的要送严良回去,他都继而逃跑与拒绝,为什么?福利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令他们这样的抗拒?

它的首要属性是一个“单位”,所有的管理者和工作人员来到这里是“工作”,或许不同的情怀和人性的人在这里工作时有着不同的情感投入,可它的内容始终还是工作,有上下班时间,会倒班,会在意薪资。

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一个小朋友一直在哭,阿姨说,“你吃完饭再哭。”(当时的班是小孩吃完饭就可以交班下班)——她的意思是你吃完饭我才能交班,你不要耽误我下班,吃完饭再哭也是哭。

这大概就是福利院,哭,也得找对的时间,不是随着情绪的变化,而是随着工作人员的上下班情况。

有个小朋友和一个阿姨说,“哼!我不喜欢你。”

阿姨说,“那也没有办法,不喜欢我也得来上班,你只能受着。”

福利院的小孩没有选择的权利,安排了什么就是什么,他们没有自由,没有行动的自由,没有选择的自由,没有情绪的自由。没有虐待,没有对你不好,只是不像成长应该有的样子,他们活在一个公式中。

若是你,如果有机会,是否也要逃离?

每次我带孩子外出(离开福利院的大门),都需要签一份“生死协议”,如果在此期间孩子出现了意外、疾病、死亡,我将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话似乎是没错,可一旦要签了,就会心惊胆战,有一次带小朋友回家,她问我,“你为什么要拉我的手那么紧?”我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丢了你,我就要去坐牢了。”渐渐地,也就没有多少人带孩子出门了。因为市政府和民政局才是孩子的责任方,院方要向上级交待,如果一个孩子死亡,是需要相关部门来做审查,确保死亡是合理的。

所以,福利院不是家,是一个单位,对它的管理自然是单位的管理,尽管这样的单位更有情感,但是它的属性仍然是单位。

没有人错。政府没有错,它要管理必须有流程,是轮班制;工作人员也没有错,一份工作他已经付出了很多的情感,再多的,要无条件的,掏心掏肺的,像亲生孩子一样的,也太难为人了;孩子也没有错,你有这样的命运,便只得接受,接受之后我们用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严良和普普的逃离,便是用力的改变。

2

福利院的小孩是如何在福利院生存的

普普的弟弟欣欣真的存在吗?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出现过,即便是普普每天打电话给他,也没有过任何痕迹。或许不曾有这样一个人,那普普为什么要滋生出“救弟弟的命”这样的事情呢?

因为太想要爱和关注了。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一个等着救命的弟弟”这样的故事背景,普普会不会得到严良哥哥或其他人的同情和过多的帮扶?在剧中,我隐隐地感觉到即便是张东升这样扭曲的人格在得知他们的勒索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连他都动情了。但是假设没有这样一个理由,普普会是怎样的一个处境呢?

失去父母的孤儿,在现实生活中的福利院会有更触人心扉的“标签”——被遗弃和先天有病。

但你要知道,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有相同的“标签”,这样的标签只对于“外人”有刺激感,谁是外人?探访者、参观者、捐款者——他们,只是偶尔来到,他们是客人,并不掌握福利院的行政和运行,那对于其他“内人”来说——其他的孩子、政府、领导、老师、阿姨,甚至是志愿者,“遗弃”和“先天有病”也许仍然刺痛于心中,但它很日常,我从业14年,我见过的所有孩子——对,是所有!都是因为先天有病被父母遗弃的,在“所有人都很不幸”这样的条件之下,你只有更不幸才会被关注,而“弟弟要死了”在严良的世界中,就是那个更不幸,甚至时间久了,连普普自己都相信了。

有一年,依晨因切除肺(15%的肺功能)手术在医院已经住了快半年,那个时候临近春节,医院的政策通常是能出院就都让出院,可依晨就是不出院,出院那天她紧紧地抱着暖气管就是不撒手,我在赶往医院的时候,也对此行为十分不解,因为她是害怕主刀医生的,也因此推断她应该是不喜欢医院的,是啊,谁会喜欢医院呢。

我劝退了所有人,我进去问她为什么不出院,墨迹了很长时间,她悄悄地告诉我她的秘密,大致意思是——回到福利院没有人再会关注她,虽然在医院很苦,每天要输液、吸痰(那个时候她每3个小时就要吸痰一次,一次约15-30分钟),但是护士、医生、照顾她的阿姨,领导都会关注她,不管是因为什么而关注她,反正是关注,每天询问她的情况。她有被关注感,可是回到福利院,没有人会时刻关心她的情况,所以宁可痛苦,她也还是喜欢医院。

“病”获得了关注,而“疼”,大抵早已习惯,依晨当年7岁,已经做过5次手术,有一次她摔得很严重,两个膝盖全是血,我抱着她缝针,我当时看着血淋淋的腿都觉得疼死了,对她说,如果你疼你就哭,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哭,也没有任何情绪反应(不是装的),医生后来和我说,她做的手术太多了,可能疼痛神经已经不敏感了。所以,“疼”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没有人关注才是更为重要的疼痛吧。如果手术可以换得关注,又没有很疼(对他们来说),那当然是划算的。

从剧中看得出来,普普和严良所在的福利院和现实是脱轨的,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太多生理健全的孩子(但剧情发生在2005年,那时的孤儿院有可能有更多健全的孤儿),所以我在想,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如果普普没有一个“等着救命的弟弟”,也很难得到严良哥哥如此的照料和疼爱。

3

福利院里的小孩的情谊

为什么严良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犯罪甚至死亡来疼爱普普妹妹?福利院的小孩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首先,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世——被遗弃。

我曾经跟随芬兰的一个团队,回访由外国家庭收养的中国孤儿(已成人),问他们,是否知道自己被遗弃?(一对一)几乎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诧异地面对这个奇怪的问题——当然知道,无论他们的养父母有没有告诉过他们,或欺骗他们父母已经死了,他们都知道自己被遗弃过。

他们说,他们被遗弃的那个瞬间——无论多少岁,大多数可能是婴儿时期,他们都有感觉,一个婴儿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对这个世界陌生、恐惧而没有安全感,这样的丢弃行为更是深深加重了这种感觉的发生,于是他们永远会记得——当年的他们也许不知道那是遗弃,但那种感觉深深的被记住,直到被治愈。

所以福利院的小孩有着共同的创伤,就像你经历过创伤之后,有一天遇到一个和你经历一模一样的人,你也会紧紧地抓住他,共同温存那份“同命”。

而在他们18岁离开福利院之前,他们见到的几乎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带着悲悯,他们也许需要那份悲悯,却也憎恶着那份悲悯,因为悲悯意味着不平等,他们曾想要告诫自己“我没什么不同,我也应当拥有同样的人生”,在这份悲悯之下,已不可能实现。

他们见到的所有人要么是悲悯,要么是拯救,还有一部分是义务。他们当然需要,但是在情感的需求中,他们要一份公平,而这份公平,只有在他们的同伴中获得,你千万不要说你理解,你没有在婴儿时期被丢在马路上(还有被丢在垃圾桶里),你说的理解,和他们要的理解根本不是同一种理解。

所以福利院里的小孩更多的是一份同命的交情,更接近于他们心目中的理解,而我,从一早就放弃了理解,给予了那份公平和丢掉了悲悯,算是我能够接近于理解最接近于“正确”的选择。

严良与普普始终是“一伙儿”的,这是他们的“同命”,他们和朱朝阳的分歧,也仅仅是半份同命,何为半份同命?他们同命的是,终究都没有父母走进他们的内心,给予健康的疼爱,剩余的半份是,朝阳还有机会,而严良和普普一早就失去了这种权利。他们的“共同作战”靠的是那半份同命,他们的分歧来自于另半份不同命。

4

没有根基的生命

在我看来,比较与评价,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可以进行——条件一致。

他们与我们从一开始条件就不同了。

我们的原生家庭可能都不够完美,可是不够完美和没有,那是不同的,是完全不同的。我想试图还原一下他们的“根基”,我知道不会准确,所以才说试图。

一个婴儿,刚刚从母体来到这个世界,他会是怎样的?你可以尝试去理解(不是真正的理解,只是尝试)。所以,孩子对于母亲和父亲的感受是不同的,母亲与他或多或少已经有了10个月的基础,我们与母亲的连接性更强。所以,并没有绝对的平等,父亲与母亲和我们的关系因为生理机制的连接不同,所以有所不同,这是很自然的,所以我们要的平等是不存在的,因为基础和条件不同。

而在此时,这个世界是完全陌生的,他理解不了他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成人世界的交谈、物品、生活方式,甚至是争吵和情绪,以及他们被丢弃的那个时候,处于婴儿阶段的视力大多还没有到达正常,所以,他是在一个模糊的,对外界深深不解的世界里感受它,而那个他最相信的,已经有了10个月情感或生理基础的人——也许是对他来说意味着一切的人把他丢弃在一个地方,我们捡到孩子比较常见的是火车站、医院(人员嘈杂)、偏僻的山里、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没有人的声音,又好像回到了子宫里的寂寞),还有……不知道是否常见,我没有调查过,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自己亲自在垃圾桶里捡到过孩子。

此时,(按照正常的程序)他被第一个接手的应该是派出所,报警人(目击者/捡到孩子的人)会被要求保护现场,警方的人来了第一件事是拍摄现场,做备案(证明遗弃或将来找父母的线索),其次把孩子抱回派出所,体检(根据经验遗弃都是因为先天有病),联系福利院暂时收容,登报(通常在省级报纸登报3个月,无人认领被确认为弃婴,由当地福利院承担监护养育责任),寻找父母,确定弃婴身份,在福利院落户,开始所谓常规的正常生活。

此时,他可能3个月、5个月、不足1岁,大概吧。不到1岁的生命经历完了上述的一切,你觉得他的安全感会是怎样的?

这就是我所说的“根基”——1岁以内是我们对于世界第一感觉的认知和确立,他们在这样的过程中。

就像一株植物一样,它在种植的过程中需要好的土壤和负责任的园丁,将它稳固的、温柔的、深深地扎根在适合它的土地里,它便会长得很好,而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按照一个人正常的顺序扎根——既没有稳固,土壤也不适合一个孩子,福利院不是家,它没有家的属性。

有一次一个护理员阿姨说(一个相对健全的从拐卖那里截获下来的孩子),“他不应该生活在福利院。”我一声叹息,“谁都不应该生活在福利院,可是没有办法。”

从事这个工作,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那也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什么很小年龄,就学会接受,接受宇宙与万物发生的一切,你可以有情绪,但不足为奇。

他们的处境与你所说的原生家庭创伤是不同的,他们的根基真的太薄弱了,他们的脆弱也因为那份根基晃动不堪,它与我们在原生家庭里所遭受到的创伤,也是不同的。创伤是在一棵树的外面被伤及,它会疼,会在长大的途中摇摆,而根基在最里最里面,从来都没有与这个世界真正的连接。所以你也能够更接近于懂得我所说的“艰难”了吧,我在演讲中讲述那些养育的艰难,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得把根重新拔了,重新种,真是巨大的工程。

5

福利院的孩子为什么早熟

因为他们的未来,得靠他们自己。

因为他们要在福利院生存,要靠表现。

在福利院,所有的爱都不是与生俱来的,所有的关怀都是要自己争取的。

看《隐秘的角落》的时候,我一直想起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在收养家庭里,是否与他预估的一样,真的找到了家的归属感。

他被收养的时候不到4岁,但定会被我一生铭记,因为他太懂事了,懂事到让我害怕,懂事到我痛恨懂事。

他大概在3岁的时候问过我能不能收养他,我当时说,我的年龄不够,他就在那里计算我还有多少年就够了——当时年轻的我自然没有觉察出什么,可是后来想起那一幕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姑且有办法知道我多少岁,但是他居然知道收养法上规定多少岁。他计算出我到收养合法年龄的时候他已经要9岁了,他放弃了,于是他每天拽着我要我学英语,只要有外国志愿者来,他就拉着我要我和人家用英文聊天,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我的好奇心,我就严肃的问他为什么要我学英文?他说,因为我们是要被外国家庭收养的,很有可能我以后不会说中文了,那我18岁回来以后我们不能交流怎么办?后来他又说,你要和我的收养家庭保持联系的,我的爸爸妈妈肯定不会说中文的。

——这是当时我迫不及待要赶紧让他收养的原因,他的思维缜密已经深深震惊到了我,我希望他尽早被收养,好好教育,或是让他不必用这样的求生存方式活着。

是因为我居然觉得他说得对,一个当时3岁的小孩告诉我该怎么做的,我听了他的建议,后来也确实如此,我需要用英文和他们保持联络,现在想来,我仍然是颤抖的。

为什么?

因为他要生存啊!

当时福利院有三四十个孩子,他如何才能得到爱?福利院的老师天天挂在嘴边的话(或是大部分家长也是如此吧)就是,“你要做个懂事的孩子!”

他觉得只有懂事才是活在福利院最大的筹码,于是他3岁,就这样“懂事”了。

对于他来说,最理想的养母自然是我,可是他也很了解我的情况,我自然是不现实的,他就放弃了我的这条路,他开始在一有外国人到来的时候就极致表现自己(因为他们当时都知道他们都将被外国家庭收养的),同时,他对于不想失去我找到了最好的一条道路——让我学好英文,和他的父母保持联络,18岁以后再回来。

当有人说他很有心机的时候,我劝阻,如果有人幸运不需要使用心机谁又愿意活在心机的世界里呢?

他要走的前一天,我故作轻松,说,“来,我们最后再拍一张照片吧。”

他放声大哭,哭了十几分钟——以前的所有相片他都是鬼灵精怪的样子,只有那一张,他一脸的悲凉,撅着嘴,我知道,是我的“最后”这个词,刺痛了他。他在哭的时候,保育员阿姨逗他说,既然这么舍不得就不要走了呗。他立刻擦干了眼睛,转身离开,收拾自己的东西。留下泪如雨下的我——从情感上,他当然不想走,可是从理智上,他必须狠心离开,为了自己的未来和一份归属。

在弹幕里看到很多人说普普怎么那么精明,我一点也不意外,或是觉得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们生于这样的环境中,只得如此,说到底,就是为了生存。

而我们,我们这些有家庭的人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你也自然无法理解他们3岁就要考虑这样的问题的处境和心计——他们知道要在很小的时候被收养他们才能离开福利院,有了未来,在福利院是看得到头的苍凉,他必须要孤注一掷,为自己做打算。

6

遗传是否包括人性的遗传

《隐秘的角落》里的三个小孩,颠覆了一直以来中国影视作品里孩子的纯真,不禁让我们反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坦白说,福利院有很多“白眼狼”,可能我的一些学生知道,就在去年,我也刚刚遭遇了在福利院长大成人的“白眼狼”孩子的伤害,我心被深深伤透。

那个时候,她的行为与我的付出大相径庭,在我觉得被深深伤害了的时候,一个香港的老师,也许是出于抚慰我吧,但也值得探讨的一件事,她问我——你觉得我们说的遗传包不包括品德、人性和人品的遗传?

她当时的提问深深的震惊了我。

但转瞬,也思考着,我们所说的遗传,遗传的是什么?性格?基因?这些东西与“品德”好似都是接近的。

香港的那位老师说:“我们常年支援福利院,遇到过很多这样的情况,我们也在探究,为什么?”

福利院大概有很典型的两种孩子:病得非常严重(严重的先天心脏病或是胆道闭锁这样需要肝移植的)和病得不太严重(能够自愈或者简单手术就治愈的,或是外貌的一些生理缺陷但不会危及生命的)。我们做了大量的研究,前者多数都是品性较好的,后者多数反之,为什么?

香港老师说,你有没有想过是遗传?

如果一个病得非常严重的孩子被遗弃,可能真的是因为没有钱治,可能真的不是父母品德不好,不负责任的结果,可是如果一个没有什么太严重疾病的孩子(接近于正常)也被遗弃,这样的小问题都要遗弃是不是可以说明父母本身的人性就不好,这个部分会不会遗传呢?而他们成人以后表现出来的不感恩、不负责任、只想索取,是不是也继承了他们父母的那一个部分?

我当时害怕极了,不想再往下想,那几天看哪个孩子都觉得有可能成为白眼狼,当时不禁反问自己——那我们现在干嘛呢?这样努力付出就是为了养育白眼狼?

比起“正常”的孩子,我自己知道,我更喜欢“不正常”的孩子,我指的是智力层面。

14年福利院的生涯中,确实,那些有智力缺陷的孩子更善良。也许他们不能深刻理解在功利社会中的经济情感——情感利益得失,他们只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你不爱我,我还是会爱你。

没过几天,上班的时候我生病了,躺在沙发上,5岁的孩子帮我倒水,8岁的孩子帮我打饭,我为了看护那个刚刚满月的小孩,把她的婴儿床拉到我睡着的沙发面前,她哭的时候,我还没有来得及坐起来就看到那个3岁的小孩把婴儿床笨拙的拉走到单独的房间里,听到她用说悄悄话的声调和小婴儿说,“小声点哭啊你!妈妈生病了,她睡着了,我们不要吵醒她好不好呀!”

我瞬间就被逗乐了,感觉精神抖擞,对于前几日的疑虑也觉得自己太像成年人而觉得羞愧。

你现在问我,如果你的全心付出还是养出了白眼狼,就像香港老师所说的是遗传呢?

我会这样回答:

我们都知道遗传只是一个很小的因素,纵使他们的品德遗传基因不好,仍然有能力靠后天的滋养而改变,就像哪吒一样,重要的是陪她成长的那个人是否有信心去相信,如果最终她还是成为一个“白眼狼”,你的情感也一定会给她带来养份,也许她就是无法逾越自己遗传里的那部分,我们最终看的结果不如我们以为的那样美好,但是她不会一点感知也没有,那些微小的情感,也在她心中埋藏,也许时间可以更久,她会吸收到其中的养份,她最终是不是那个我们希望的感恩、善良的小孩,她都吸取了其中的养份,用她的方式与你陪伴过的痕迹相结合走这一生。

无论怎样,都不能称之为“辜负”,没有,从来没有过辜负。不过是以另外的形式存在,只是我们目前没有能力看到。

7

朱朝阳,还有救吗

一个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为什么沦为我们看到的样子?

就是养份不够了。

他有一个破碎的家庭,父亲的漠视和母亲的控制,同学关系冷漠……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安置好自己的每一份需求,学习是需求之一,一个正常的生命,一个人大脑神经组织发展到不同的时段都有不同的需求,“只要好好学习,什么都不用管”没有办法满足一个生命所有的需求。就像让你长达三年五年,什么都不干,只是工作,也许你逼一逼自己可以做到,为了某个原因,可以做到,可是你的情感,你的欲望,你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你对世界的理解都没有办法得到满足。

朱朝阳也一定没有得到满足,但是在这种状况中的他侥幸认为或许“第一名/优等生”可以满足他所有的需求,所以,他成为了老师家长所希望的那种优等生,这个名号,这份虚荣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就像你吃的很饱很饱,它可以维持你的饱腹感(朱朝阳的优越感),如果你一直摄入饱腹的来源(第一名/赞扬/歌颂),你就可以一直靠此达到感官上的满足。

如果严良和普普没有闯入他的生活,他可以依靠着这样的“饱腹感”一直享用它,直到走出学校,他的优越感就无法给他带来满足,同样也会爆发,只不过严良和普普的介入,让时间提前了。

如果朱朝阳在他过去的生活范畴内,那个环境是固定的,是有限的,他的饱腹感是够用的,可是严良、普普、张东升的出现打破了生活范畴,他的饱腹感就不足了,而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严良、普普这样能够理解他,能够让他放下优等生的优越感真正做一个孩子,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也沉迷了,于是他走进了。

归根结底,就是他的家庭,他的母亲,他以往生活的世界里给他的养份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少到刚刚够维持他优等生的生活,当新的世界被打开,不够了,无法维持“善”了,就出现了“恶”。

那朱朝阳还有救吗?

在我看来,所有人都有救。

如何救?补充养份。

他只有妈妈了,妈妈成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我们要相信正向的影响一定比负向的影响更有力量,只是更多的时候,看上去“恶”恶化的很快,是我们的“善”的基因和种子实在是太薄弱了,它支撑不了“恶”的摧毁。

朱朝阳式的孩子,作为教育者,要做的不是切除他的“恶”,而是帮他增添“善”,有了善的支持,恶即便还会共生,但已无立足之地了,而“恶”所在的位置中,也不过是我们生而为人需要的部分罢了。

我们小心翼翼的供养着“恶”,让它以最健康的方式与我们共存,就像肿瘤一样,你在,我接受,你在你的区域里使用你的功能,你不要攻打我,但你永远提醒我,如果我不好好的经营我的“善”(如果我不好好照顾我的身体),你还是会出来致我于死地,于是就这样,我知道你在那里,但它永不伤及我,我们就这样和平共处,终归有一天,你明白了,“善”不是你的亲人,“恶”也不是你的敌人,它们不过是共同扶持你好好的经营你的生命,并为此而感到满意。

我也有很多的“恶”,但是我知道,并且常常调侃它,你也经常在我的文章和演讲中听到我坦白我的黑暗,为什么?——不断提醒自己,你并没有媒体说的那么好,别人怎么称赞你那是别人的事,你自己要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只是媒体的需要,你,不是那个样子。借此让我与我的“恶”健康的共存,我不会超越那个安全的界限,就够了,要一个纯粹的,没有瑕疵的,完全干净的灵魂,大抵我早已成仙,何需在人间受苦来明白这一切呢?

8

写给我的孩子们

我的孩子,

终其一生我都不认为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宿命,

没有亲身经历过,

理解只是一个伪概念,

但是没关系,

不理解也有不理解的活法,

就像现在这样,

你的脆弱我不够理解,

可是我的怀抱也足以为你保留,

你的怨恨我无法体会,

可是我什么都不说,静静地允许你的恨流淌。

我的孩子,

谁的人生都尽是相同,

健全的家庭和健康身体的人也有他们的痛苦,

那份痛苦也并没有高低之分,

不过是痛苦的内容有所不同罢了。

我此生都无法感知你的痛苦,

可是我也经历过痛苦,

经历痛苦给我最大的财富就是我有力量陪你经历你的痛苦,

什么都不说,

尽在深深的允许中。

我的孩子,

你的善,我用力珍藏,

你的恶,我用力保护,

你的美好,我有幸经历是我的幸运,

你的黑暗,我在人间都偶遇过,它没有十恶不赦,

你的笑容,是你努力征服自己命运的了不起,

你的泪水,是你努力久了,也很了不起。

我没有过人之处,

我没有过高的天赋,

我甚至比大多数人更卑微,

因为我深刻的,刺痛式的,绝望般的和这个世界对峙过,

我早已看穿,

作为世界的孩子,

我不配评判,

我没有权利谈判,

我只能感受,

所以我才是卑微的。

纵使耗尽我的全部,

我也不可能理解到世界的边角,

我只得默默的经历,

无论我得出了什么结论,

都是人的层面,

作为世界来说,

还差得很远,

我唯一确信的一点是:

到我死的那一天,

我还是觉得差的很远。

可是差得很远,也有差得很远的活法,

我现在活的很坦然,

也就意味着我找到了这种活法。

你也会。

无论什么样的宿命,

都有它的意义,

只是与大多数人的意义不同,

也正是这份不同,

你也值得来到人间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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