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故事·六一特稿】

懵懂少年的手枪梦

文/图   张卫平

“六一”就要到了！家长们开始给儿女准备节日礼物。今天，在楼下碰到邻居家的小男孩，端着一支玩具冲锋枪，嘴里嘟囔着模拟的枪声，向小花园冲了过去。却见，花园里早已埋伏着一支“军队”，手持着各式各样的玩具枪猛烈地“开火”着。

院里孩子们的“打仗”游戏，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回到儿时，不禁让我回想起年少时的那个手枪梦。

其实，最早接触手枪，是我三四岁时的事。在我幼年的印象中，年轻英俊的父亲常常骑一匹高头大马，挎着一把20响的驳壳枪，威武极了。

闲暇之余，父亲有时也会取下枪中的子弹，将空枪交给我们玩。后来，还时常教我们怎么射击。那时，我们就常常遐想着，什么时候也可以拥有一把自己的手枪。

我们少年时期偶像之一：雷锋

就在父亲给我做了一把木头手枪后不久，我从小学升到了初中。记得刚刚学过数学中的一元一次方程不久，一场史无前例的“文革”就突然地席卷了全国，一下子就打破了我们平静的生活，但却让我有机会经历磨难并将自己的手枪梦变为现实。

那是1966年5月中旬的一天，当我拿到父亲给我订阅的《中国少年报》时，却意外地发现，在16号的报纸上，居然全文刊登着《中共中央关于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决定》。

这只是一份少年儿童看的报纸吔！却史无前例的几乎用整张报纸全文刊登了中央的决定。

当时只有12岁、懵懵懂懂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就是这个《决定》，让我们一家原本幸福、快乐的生活走到了尽头！此后不久，我们——还有许许多多人，犹如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四人，历经坎坷，遭受着各自不一样的九九八十一难。

很快，父亲就被造反派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简称为“走资派”，从而“靠边站”。这一靠边，父亲就在农村劳动改造了整整12年。

12年啊！失去了梦想的父亲，哪怕后来“解放”了，也仍然没能找回那个意气风发形象与精气神。

1948年参加革命、担任着省管农场党委书记、受人尊敬的父亲，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被深深地打入到了十八层地狱。不但经常被造反派、红卫兵押着去批斗或游街，还得“自愿”地戴着侮辱人格的高帽子，频繁的被人“架飞机”。甚至，还要在游街结束时，自己将那纸糊的高帽子带回家去细心保管好，以备下一次批斗自己时用。

当时，“黑五类”带回家的高帽子是否保存完好，关系到自己的生命安全。我就曾亲眼看到，有一个劳改释放人员因将带回家的高帽子弄坏了，影响了第二天戴着高帽子游街而遭受到一群打手们的当众毒打。

在那个席卷而来的红色恐怖之中，几乎所有的人都迅速开始了站队，成为经渭分明的三个派别，即造反派、保皇派和逍遥派，就连中小学生也不例外。

于是，我最要好的同学金元和贵元就团结了一批当地贫下中农的子弟，组成了我们中学里最坚定的保皇派。

其实，这个弱小的保皇派哪里能保“皇”哟！最多只能保保我这个后来叫做“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少受其他同学欺负而已。但是，欺负“走资派”子女的学生组成的“红卫兵”队伍太强大了，再加上他们站在当时的道德制高点上，所以他们欺负人的举动能够得到成年人中的造反派的支持与喝彩，也能得到不明真相群众和学生们的追随。

那时，我们一家人似乎到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地步。好在金元和贵元的家庭出生为正统的贫农，且历史清白，虽然在抗争中有些无奈，但我在学校里并也没有遭受到大的打击和人身伤害。又过了两年，造反派们又有了新的打击重点，于是在复课闹革命后，我甚至还在老师的帮助下当上了红卫兵连长，也就是现在的学生会主席。

总之，当时苦难的生活还是有惊无险地过着。

十多年后，父亲平了反，我们家也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回到了荆州。

从此，与那些参加过“造反派”并“围剿”过我们的初中同学，再也没有了交集。但听金元说，直到今天，他仍然放不下，从来就没有理睬过当年那几个造反的学生头头，哪怕他们毕业后就在一个地方、一个系统工作，仍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退休后，金元被同学拉入到一个微信群中，同在一个群中的他，仍然不理睬那些人。这，让我十分地感动！

哦，话扯远了点！还是让我们回到50多年前那个苦难的岁月吧。当时，父亲被打倒了，学校停了课，江湖上又非常险恶。怎么办？我们这些“黑五类”的子女，只有尽可能地躲在家中疗伤。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能够关得住哇！

开始，我到处找书读。好在那时虽然批判并销毁了诸如《青春之歌》等一批大“毒草”，但还是有几本书可以读，比如《六十年的变迁》《工作着是美丽的》《把一切献给党》以及《向秀丽》《刘胡兰》《刘文学》等等一些英雄人物的故事。

很快，我就被那本《把一切献给党》给吸引住了。至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本书是新中国兵器工业的开拓者吴运铎的自传，里面的故事让我热血沸腾，让我回味无穷，甚至让我找到了方向——在实践中学习，在学习中成长。

其实，那个时代的英雄有很多，我庆幸当时自己的榜样是吴运铎。

是男人，骨子里都会有一个英雄梦。而每个少年的心中，难免都会有一个英雄情结。

我庆幸，我当时心目中的英雄是吴运铎！因为，十多年后在我刚刚从部队调到荆州军分区时，曾看到有几个懵懂少年那畸形的手枪梦、英雄梦的破灭。那是因为，他们找错了前行的方向——居然结伴去军分区武器库偷手枪，并准备去八岭山上“打游击”从而身陷囹圄。

当时，我将吴运铎当作了自己的偶像与榜样。说干就干，我和金元、贵元分别就去找工具、找材料，开始了我们的“军工制造”。当然，这个“制造”首选的就是一枝手枪。

很快，我们找来了一小截铁管，一把木头手枪，几个牙膏皮、几根弹簧、铁丝和小口径步枪子弹的弹壳，便开始了这个激动人心的“伟大工程”。

我们用钢锯铁管锯短当作手枪的枪管，用细铁丝固定在木头手枪上，铁钉做撞针……

当时，最困难的是手枪的子弹和火药。我们将锡皮牙膏皮熔化制成子弹头，又照着书中老前辈制造火药的方式，将硝、木炭等等磨细制成火药。总之，我们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制造出了一把简陋到极点的手枪。于是，我们兴致勃勃地去河边的桥洞里试枪。当时，我们做成了3颗子弹。

虽然我们只是第一次“造枪”，但却“成功”了。

当时，我颤抖着手扣下扳机，开了第一枪，只听“呯”的一声响，子弹射出枪膛，打出去一米多远。

开局似乎不利。我沉着地退出弹壳，再次推上子弹。这一枪，打出了一二十米。

“哈哈哈……成功了！”我们不禁欢呼雀跃。

“呯”！我又接着开了第三枪。兴奋中右手有了大幅度摆动，子弹打在桥洞壁上，反弹过来的子弹从金元的耳边飞过，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险些造成的人员伤亡事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上世纪70年代，从军后的我，终于实现了“手枪梦”，于是就有了这张照片。

胆小的我们，在初步实现了手枪梦后，便果断地停下了“武器制造”和试验，开始了“军转民”。琢磨着，怎样用牙膏的锡皮熔化后做成毛泽东主席像章、做皮带扣、做各种各样的小玩意。那时，家中也时常充斥着牙膏皮的怪味和焦糊味。

就在我和金元他们热衷于在家中“制造”时，我的大哥则在学校里学会了自己组装矿石收音机。其实，在这个阶段里，我们已经从保皇派变成了逍遥派，几乎成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研制学铸造的小工匠。

再后来，学校复课了，父亲也很少挨斗了，我也幸运的成为学校的红卫兵连长，但我们家和国家的磨难仍在持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