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一书,首先让我看出来的是两个字:忠义。这个忠不是臣对君的忠,而是精忠报国的忠;这个义也不单是侠义的义,更有儒家的仁义的义。
在这部书里,乍一看,精忠报国好像仍旧沿袭了岳飞那样的愚: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而这一点又因为主人公袁承志是明末忠烈袁崇焕的儿子而得以凸显。单纯地讲,或者仅从抗击外来侵略一个角度来看,袁崇焕的确是战功卓著,足以彪炳千秋的;而他的冤死,也与屈原以降的一切信而被谤、忠而见疑的骨鲠之臣有了同样的路径。因此,这样的忠便被抨击“桐城谬种、选学妖孽”的“新人”目为腐朽,打入另册;于是连《红楼梦》这样的“天书”中也有对“文死谏武死战”的批判。
可是《碧血剑》里的忠却远不止此。精忠报国在这里真正成为了对国家的忠诚,成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义。无论袁承志这样的“忠良之后”,还是穆人清这样的“神游物外”的高人,他们行动的出发点不是个人的荣辱名利,而是生民的疾苦、国家的安危。这里虽然有狭隘的民族沙文主义,也掺杂得有私人的恩怨——如袁承志在行动之初总执着于为父报仇,要杀掉崇祯皇帝,但起码他们有对天下的责任感,有解民于倒悬的自觉意识。这毋宁说是中国文人长期的个人训练中形成的内心修养。仁者爱人,仁者不忍。一个君子,他是智者也好,是侠客也罢,但首先他是一个仁者。他们在长期修炼过程中培育起来的良心告诉他们,无论自己的人生道路是“穷”还是“达”,无论国家的形势是“有道”还是“无道”,自己的注意力都应该在天下苍生,而不是一己之祸福。他们会自觉的担负起救亡图存的使命。这种使命感便是对于国家的忠诚。每一个时代,每一个王朝都有这样的耿介之士,汉代的李膺、张俭,唐代的柳宗元、韩偓,明末的顾宪成、陈子龙,不胜枚举。无论是不是“国君死社稷”,他们是必定要与天下共存亡的。如果把他们的行为和心理等同于臣之于君的忠,或曰忠君思想行为的复制延续,那则是对于这样的现象背后的精神力量的漠视,是强加给他们的一层屈辱。实际上这一类人已经把儒家的思想提纯了,他们捐弃了其中的“邦无道则隐”的道家成分,成了不折不扣的忠烈之士。
至于义,那不是简单的江湖义气所能涵盖的。在本书中,这种义不但表现为对朋友的信义,还有对于普通大众的博爱。所谓的行侠仗义,也许出于好勇斗狠的本性,出于路见不平的心血来潮;可是对于普通大众的博爱,却仍旧要源自“兼济天下”的内心修为,这需要表现在危难关头,而扶危济困也不仅是通过体力较量所能完成的。这表现在袁承志在衢州石梁对受温家欺辱的乡民的赈济上,此后他对李自成义军的资助同样是出于这样的心性。
因此,可以这样归结:忠,是主要对于国家的;义,是主要对于人民的。忠是仁人君子对于江山社稷的尽忠职守,义是他们对于民命的关注与救济。二者合成了儒家的社会观,也构成了《碧血剑》的主流思想和男主人公袁承志的社会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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