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中叶史学巨擘钱大昕的《十驾斋养新录》中有两条记录可以作为《宋史》和宋人笔记的补充,让我们了解王安石其人。
该书卷七“王安石狂妄”条云:“王安石与子雱皆以经术进,当时颂美者多以为周孔,或曰孔孟。范镗为大学正,献诗云:'文章双孔子,术业两周公。’安石大喜曰:'此人知我父子。’(书中此处小字云“见李壁注王诗”)雱死,安石题其祠堂云:'斯文实有寄,天岂偶生才。一日凤鸟去,千秋梁木摧。’是真以孔圣比其子矣。安石在相位行新法,举朝交争。安石有诗云:'众人纷纷何足竞,是非吾喜非吾病。颂声交作莽岂贤,四国流言旦犹圣。唯圣人能轻重人,不能铢两为千钧。乃知轻重不在彼,要之美恶由吾身。’是亦以圣自许也。小雅之篇曰:'皇父孔圣’,又云'具曰予圣’,古来迷国罔上之臣先后一辙。安石非独得罪宋朝,实得罪名教,岂可以其小有才而末减其狂惑丧心之大恶哉?”
王船山《宋论》屡次说到拟人必于其伦,君王则以古君王比,大臣则以古大臣比,平民则以古平民比,各有其类。此处王安石以其党徒比他父子作孔孟周公,他就大言不惭,公然以孔子周公自比,悖越伦序,这真如钱大昕所言,是何等丧心病狂。至于钱大昕引用的“小雅之篇”,即《宋史》所载颁于学官的王安石的《诗》解说,其中竟以孔圣人为“皇父”,俨然以孔圣人的嫡裔自居,何等自大无耻!
《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六“曾王晚年异趣”条云:“王安石《韩子诗》:'纷纷易尽百年身,举世何人说道真。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李壁注云:'观公此诗,尚谓退之未识道真也。予在临川,闻之曾氏子弟载南丰语云:“介甫非前人尽,独黄帝、老子未见非耳。”讥其非人太多也。’如李季章说,是南丰亦不满于安石也。安石与子固交最厚;及居相位,未尝引居要职,知其晚年异趣矣。大抵好诋毁人者,必非忠信笃敬之士;于古人且不能容,况能容同时之善士乎?安石心术不正,即在好非议古人。子固窥破此等伎俩,故始密而终疏。”
从这一条同样可见王安石的狂妄——前一条是他自比圣人,这里就非议诋毁古人。只有自视不凡自命不凡的人,才会非议诋毁人;而连立功立德立言的古人都“非毁殆尽”,不是益发可见这个人的自以为是吗?所以钱辛楣以为王安石不是忠厚之士,一点没错。他不能容当时持不同意见的人,加以排挤贬黜,已见于行动;又不能容古人,见于言论——从这个意义上讲,王安石倒是言行一致的人,可是他走了一条不容于时人不容于后世的路,因此哪怕言行如一,仍旧不得不归入小人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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