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没走渝州路了，昨天我因修电脑打这儿经过，其情形吓了我一大跳：从赛博电脑城一直到彩电中心，原来两旁茂密的树全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道路，像一个没穿衣服的人，光溜溜的，那些过往的汽车像是人体上蠕动的虫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原来的绿化带被蓝色的铁皮给围了起来，圈内树木也伐光了。铁皮上隔那么远有那么一份告示，大意是这里要进行地铁五号线施工，给市政、市民会带来诸多不便，敬请谅解。
渝州路是重庆有名的样板路，道路平坦宽阔，两旁的草坪大大的，绿草如茵；左右的人行道宽宽的，绿树成荫，浓荫如盖，还有不少名人的雕塑呢。时间倒拨二十年，这路可是重庆大名鼎鼎的国宾大道啊。
后来，车多了，四车道的路也显窄了，经常塞车，不止一次听出租车司机抱怨：留那么宽的人行道、绿化带干嘛，为啥不把路扩成六车道、八车道，甚至十车道呢。
我虽然也讨厌塞车，但并不赞同毁林扩路。春日，花香四溢，夏日，一片阴凉，秋天，黄叶飘飘，冬季，亦有风骨挺立。说不定，昨晚那司机还与朋友在那树下弹过琴、下过棋、摆过小摊呢。
这条路上的树种异常丰富，可以说很有时代特色：渝州宾馆门口有香樟树，那应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种的，很有学院气息，是苏联的舶来品；在市委学校门口有梧桐树，那应该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杰作，很有法国香榭大街的味道；在彩电中心前后有黄桷树，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潮，这可是重庆的市树，山城韵味十足；在华西妇科门口是不掉叶的小叶榕，这本世纪的城建思考——常绿；最后还有种在草坪里的银杏，这上届市委领导的希冀，公孙树几十年才开花结果，能赏其花、尝其果的种树人能有几人？一切因时而化、与时移易，但也成就了渝州路的色彩缤纷与绚丽多彩。比较而言，我更喜欢这里的落叶树种，梧桐、银杏秋天落叶，黄桷树春日里枯叶飘飘，无论是哪个季节，它们都能带给我岁月的感伤。有时真希望那些日子清洁工能集体休假，好让我与那些枯叶、新绿多缱绻几日。
四季常青，不可期，亦非吾愿，新陈代谢，无可厚非，但伐木的情形还是让我心惊：刨树的工人不愿多费力气把树囫囵地搬走，偷懒、残忍地齐着树干硬往下切，树冠大如球场，树头却被削得还不如球大，方的，没了头发、胡子一样的根须，像少了耳朵、鼻子的人，头皮没了，甚至连头也砍去了一部分，露着头骨先是白森森的，不久就变了黄、发了黑。树冠太大，不便运输，工人便用电锯锯掉多余的树枝，躺在地上的树干，像被断了手脚的囚徒，记得吕后曾将戚夫人砍去四肢、剜去双眼，熏聋耳朵，毒哑喉咙，变成“人彘”、慈禧也曾将丽妃削成“人棍”，这是传统吗？
看得出来，有些树并非土著，是立足未稳的外来户，身上还残留着为了固定它们的树棍与铁钉呢。那刚刚长出的躯干，又一次被截了肢，新伤叠着旧创，不知痛还是不痛？有些枝条不是被锋利的电锯快速地锯掉的，而是被人硬生生掰断了的，断得不齐整，有长长的撕裂痕迹，可以清楚地看见伤口的走向，还有残存的树骨与树皮挂在上面，随风飘荡，仿佛仍在滴血！当年它们被移栽进城时定也是这样一番情形，好不容易在钢筋混泥土的丛木里扎下了根，它们又将被迁往何处？究竟哪儿才是它们的家呢？
你能想像它们在丛林里舒枝展叶自由生长的情形吗？你能想像它们与清风白云游戏的情形吗？你能想像鸟落满枝头、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情形吗？
现在，正是全城落叶的时节，黄桷树一夜之间焦黄了头，叶下如雨，铺在地上，厚厚一层，不等黄叶褪尽，又覆上了一层娇嫩的粉绿色包衣，随风翻卷，与那树做着最后的告别。抬头，芽剑齐发，绿叶初绽，昨日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今天已然绿叶如掌，三五日内定会万叶乱摇的。我相信！因为，这才是重庆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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