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久违的一位小学同学在重庆逗留数日,其间千方百计找到我,因时间有限,我们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出乎意料的是她竟一句也没提小学之事,因为时间的缘故,我们的见面大多是微笑的沉默,尽管我也认为以回忆小学为谈资的寒暄确是很庸俗,但同是也因她的只字不提而略感失望——原来,遗忘可以如此迅速。
她认真端详我道:“嘉璘,我们都觉得你很像《蓝色大门》里面的孟克柔。”我被她突兀的话怔住了。然后随意说道:“哦,真的吗?我一定去看看。”我知道她口中的“我们”是指什么,原来,大家都如初,唯我在之外,不由有些心酸,竟有种被抛弃的破碎感。
匆匆道别后,我赶紧找来《蓝色大门》。之后的一个半小时,我在温暖与眼泪中度过。人说,电影只是载体,通过一个故事引起无数故事的共鸣,《蓝色大门》于我确是如此。
看到影片以蓝色为主调的中学大门时,我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然后猛地惊醒,这大门与我曾度过四年小学时光的校门有惊人的相似,旁白与钢琴声流水般倾泻下来,浇在台北不算凉爽的盛夏,和我已干涸的回忆中,“下午三点钟的阳光很好,蓝色大门中的我们也很好。”紧接着,一件花衬衫在夏风中猎猎地鼓起,后面有一群嬉笑的脸庞,红灯亮,无数辆单车齐齐在警示线边来个大急刹,淡淡地想这些灿烂背影的未来,然后低头微笑。
我像被致命一击,有那么一瞬间,回忆倒带:两年前,我们如他们一般在成都市中心的车道上飞奔狂笑,冲出泡小蓝得恍眼的校门,再骑两三分钟就会遇见一个极长的红灯,成都的少年车技都是极棒的。唯有我,常落下一大截,但也拜红灯所赐,我总能在一阵狂追后赶上等红灯的他们。因为老掉队,我只能远远地看他们的背影。成都盛夏的阳光像逆光圈打在他们的背上、侧脸。我好像在看一部青春文艺片,真的很奇怪,两年前,我在生活中经历都仿若美好得虚幻,两年后我在电影中追忆,却若清晰得真实。
这一次,我才真真正正地想念他们,这些在毕业照灿若星辰的面庞,我才敢回忆,才敢回忆最不愿回忆的日子。毕业前,我一直是恍惚的,直到毕业那日当我狂骑至那个红灯之时,却发现他们整齐地在红灯旁的路口等我,我骑过去,大家没有抱头痛哭,互言不舍,我们仍开着恶趣的玩笑,说着笑话,男生挑衅地说:“来打我噻!”女生大声笑骂:“你给我等到起!”成都的空气中总有一丝软绵绵的温柔,我站在他们身边,微笑地看着他们在阳光下发烫发热的脸庞。好像突然感觉《蓝色大门》中的孟克柔,更多更多的人影与两年前重叠,我站在他人身边,孟克柔站在他人身边,一个声音缓缓淌出。
看着你们的衬衫飘远,我在想,一年后,三年后,五年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由于你们善良、开朗,又自在,应该会变得更棒吧!于是,我似乎看见你们站在蓝色大门前,那是台北的初中的大门,也是成都泡小的大门。你们骑着自行车到我面前,我跑去问你们,过得好不好,你们点点头,下午三点钟的阳光,你们脸上仍有几颗青春痘。三年后,五年后,或是更久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呢?闭上眼,我能看见你们美丽的未来,却看不到我的。《蓝色大门》最后,大家骑着单车,冲出红灯,这一次,没有停留,我忽感温暖至极,心中湿润似是有泪在即,那日我们也如此,冲出红灯,一哄而散。我仍是慢悠悠地骑在后面,看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背影,阳光太强,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拉上一条拉链。我想,以后,我仍会骑自行车,仍会遇到极长的红灯,仍会有一大群朋友,仍会再遇见他们,仍会再经过这个路口,但这个万劫不复的夏天却再已不见了。虽然,再也不见的我们,也不会忘记!
和孟克柔一样,她看看他人的背影,殊不知,她的慢慢悠悠,和奇奇怪怪的脾性也被那些少年看在眼里,想到三百公里外的某一处某一天,一群少年指着《蓝色大门》中的那个慢悠悠骑车的女生怀念三百多公里外的我。那些心中零零散散的碎片被拼凑齐。
没有什么深刻的怀念,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一部好电影不就是给人契机与勇气么?
——让人勇敢地去回忆,想想念,并获得一个美好的契机与回忆联结。
闭上眼,我仿佛能看见那条街上的红灯,能看见我们大笑的面庞,他们轻脆如银铃笑声从那片天空一直飘进我心里。
我在心里淡淡说道,我也想念你们,蓝色大门外的你们。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