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人鱼

梦里，我走进了一片森林。

森林很美，也很静寂。

听见有柔软如蛇的水声，我循声前往。每走一步靴子都会陷入湿润如油的泥土，鼻间全是醉人的芬芳，心被濅得酥软如泥。

忽然，我隐隐听到了嘤嘤之声。

一方斜斜的月光从林间倾泻而下，把草地镀成了浪漫的银色。奇怪，一条人鱼坐在溪中的圆石上在哭泣，美丽的闪光五彩鱼尾轻轻地拍打着水面，荡起圈圈斑斓的涟漪。

我克制着自己的惊异，维持着理智所能支配的绅士风度，向她深深地行礼。

这条小小的人鱼胆怯地觑了我一眼，极其灵便地一摆鱼尾，滑向小溪，可那溪水实在太浅太透明，以致她的躲避的完全无效，只好赧赧地坐回了圆石。

“您好，美丽的人鱼公主！”我尽量让声音温软柔滑，以免把她吓跑。

她白晳如月的脸染上红晕，良久，才嗫嚅着开口，声音细如游蛇：“我不是人鱼公主！”

“那么，您是谁吗？”我有些好奇。

她用纤细的手指摆弄着金色的发梢：“蛇。”其音细如蚊足。

“蛇？！”我无限诧异。

“一条丑陋的奇怪的蛇，请您不要介意，先生！”我惊奇那比溪水更清澈的嗓音。

“谁告诉你的？”

“妈妈、姐姐们，我们都是生长在这林中的蛇。但她们美丽又聪明，有分叉的舌尖和敏锐的感知，身形柔软矫健，和我不一样。”她似乎懊恼和我说了这多话，又拍了一下水面。

我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当然不一样，因为你并不是蛇，是一条远在天边的大海里的人鱼。”

“大海？”

“对，大海。比这一整片森林还要大得多的蓝得像水晶的海，有五彩的珊瑚，闪光的鱼群，明润的珍珠，当然，还有和你一样美丽的人鱼。早晨，金色的阳光会撒满海面，夜晚，浪花会拥你去亲吻月亮，那才是你生活的地方。”

我看见她明亮的眸子里闪过夺目的光彩，那是梦想和渴望的光彩。

“我可以帮你回家！”我对这条困在森林的人鱼说。

她的嘴唇动了动，身子倾了倾，一会儿，却又坐了回去。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但我在这儿很快活，这儿有我的亲人和朋友。大海可能很美，但对我来说太陌生，太遥远，也太危险。我可能永远到不了，也可能并不喜欢，路上的荆棘也许会挂伤我的鳞，我不喜欢冒险。”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她向我微微颔首，转身上了岸，努力地模仿着蛇的蠕动，笨拙地消失在林间。

“你，是属于大海的呀！”我对着她的背影嚷道。

有多少人鱼生在森林？他们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人鱼吗？他们向往大海吗？他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吗？

偶遇森林里的人鱼是个美丽的错误。我想让她勇敢地去寻找那片海，自由地徜徉在蓝水晶里，那时的她定然美丽无比。但我不能，毕竟，寻找的征途，无论是梦里梦外，都是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