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把时间弄丢了

最近，我们家把时间弄丢了。

16年来，我们家原本有一个钟一直放在电视墙旁边的玻璃灯柱上，无论是坐在沙发上，还是坐在餐桌旁，抑或靠在窗边，也无论是从卧室，还是书房，抑或厨房出来，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它，就能清楚地定位当下的时间。从而决定：是该睡觉，还是呆在沙发上与无聊的电视节目继续腻歪；是该上班了，还是继续在饭桌上讨论“军国大事”，尽管议了也无法决；是该让香气扑鼻的红烧肉马上出锅，还是利用现有的汤汁添加食材再烹煮一道小鲜；是该继续写作还是到窗边去挽留夕阳……这钟很省电，一年到头也不用换电池，而且也不用上发条。所以除了看时间外，我们很少注意它，以致少有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只有夜深人静时才可能清楚地听见它轻微的脚步声。有一天猛然听见，不禁一惊，意识到：其实时间是有脚的，一直在行走、永远在流逝。

前天，它突然寿终正寝——彻底停摆了。于是，我把扔了，没在意。但接下来的两日，一家人都很不习惯，总是下意识要去找它。空空如也，它不在了。以前从来没觉得它重要，一个拳头大小的玩意儿，颜色也不惹眼，除了看时间，谁也不会注意它。来的客人，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过它的存在，尽管一直都在。这是不是熟视无睹？

现在有很多方式来确认时间，表是少有人戴了，除非是名表或电子表，名表戴在大人的腕上，目的是为了显摆；电子表通常套在孩子的手上，为的是确认时间：上学可不能迟到、考试可不能逾时。城市里的大钟楼也只是在新年到来的时刻郑重其事地响一回，比如解放碑，平常你会半夜去寒山寺听钟声吗？电视、电脑上倒是有时间，手机上也有，而且走字远钟表准，钟表会因为电量的衰减而走慢，就像一位逐渐衰老的人，步履越来越蹒跚，拖沓、沉重。但时间对于其它器物只是一个附带的功能，只有钟表才是专为人类司职时间的。记得有一个广告：我们只做什么，所以我更专业。其他方面我不赞同，但对于时间管理，觉得应当如此。无论是儿子要确认起床、早读、上课、游戏的时间，还是妻子要确定洗衣、做饭的时间，抑或是我要安排写作的时间，我们都会忍不住找那个钟。

再说，就是电视、电脑并不是时时都开着的，不开，就看不见，即使开着时间也是藏在一个角落的，颜色暗淡，在那个闪亮的屏幕上它只是绝对的配角，不容易看清。如果把时间安排在屏幕中央，大大的，而且配以醒目的颜色、响亮的声音，估计，所有的无聊游戏、垃圾电影、乏味电视剧以及各种无趣的综艺节目都只能黯然退场了。谁乐意浪费有限的生命啊？这不是拆电视台、砸娱乐场吗？

洗衣机、微波炉、电饭煲也可以设置时间，只不过它们只能截取时间的片段，且都是倒计时，无法准确地定位时间，也就无法判定此刻的重要性。

是的，不进入生命的倒计时，我们永远意识不到时间的重要性。其实，当我们成为一个受精卵时就已经在倒计时了。只不过，我们需要有意无意地忽视它的存在，试问：无论是开心得意之时，还是悲伤忧愁之际，时间很重要吗？重要的是情绪。为了追求实现某个目标，我们会在意计较时间成本吗？在意的是结果。看精彩的电影，听美妙的音乐，做吸引力十足的工作，花前月下，大敌当前，大快朵颐，我们的注意力都不可能、也不应该在时间上。如果，人们心中时时刻刻都在算计自己还剩不多时间，这叫煞风景，也叫缺乏生活情趣。但倘若我们从来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那我们也是十足的败家子、傻瓜了。

所以，我决定明天还是去买一个同样大小、形状、颜色的钟回来，放在同样的位置：生活需要适时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