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议君王广开言路,其实质就是指责君王昏聩。如此逆龙鳞的事,常常费力不讨好,甚至引祸招灾,不可不慎也。
孙权劝吕蒙多看书是上对下,怎么都好说;卖油翁劝陈康肃公不要骄傲自大,是陌生人之间的搭讪,你爱听不听,只要你不像《河中石兽》中的教书先生一知半解即兴口胡说就好。下对上就要考究一番了,韩非子的《智子疑邻》的故事对此早就有警告:很多人会以人的亲疏远近来取舍,完全没有是非对错之分。
诸葛亮与邹忌皆为善谏者。
邹忌论琴而见威王,以宫闱小事而言谏议,实在高明。自己明明不如徐公美,自己的妻子、小妾、客人却皆言美于徐公,他狐疑,他思考,但这只是游戏。邹忌的高明在于乐自省、擅联想,更在他能由家事而言国事。自己受蒙蔽是小,王被蒙蔽则事大,关乎国运民生啊!到底是先有比美之事,还是先有欲言国事,难说。说不定故事就是为言国事而专心编造的。
邹忌的意见被采纳关键在于角度的巧妙、事件的趣味,不过,这是天才的妙笔。相比之下,诸葛亮的进谏更值得我们普通人学习。
诸葛亮的意见,每一条都是十分尖锐的。希望后主能广开言路、赏罚分明、亲贤远佞,实为指责君王亲近小人疏远贤臣、偏听偏信、赏罚不明,这样的君王不是昏君是什么?那诸葛亮的意见为何被采纳了呢?
诸葛亮特殊的身份,既是相国,又是托孤重臣,是长辈,刘禅以父之礼事之。从这个意义上讲,孔明相比邹忌更有进谏优势。
即使如此,诸葛亮依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得很啊!这才是我们应该学习效仿的。
先是晓之以理: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以先帝遗志以激之。
“先帝简拔以遗陛下”“先帝称之曰能”“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以先帝之言行与思虑以压之。
“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以危如累卵的形势以逼之。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以群臣的勤勉与奋勇以励之。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以前朝往事以警之。
“愿陛下亲之信之,汉室之隆,则可计日而待也”,以美好的前景以鼓之。
宫中之事问谁,营中之事问谁都有详细的安排,这是以周详的处置以安之。
一言一行都在理,刘禅不得不接受。
继而动之以情,衡量其比重,文章后半部分的情反而重于前半部分的理了,这正是进谏的成功的关键所在。
三顾茅庐而感知遇:“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事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本性淡泊宁静,志在心远,无心功名。一切都是感恩先帝的礼贤下士,遂效犬马之劳,至死不悔。
临危授命而担重任:“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后二十又一年也”。矢志不渝,初心不改,路遥知马力也。
白帝托孤而承大事:“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牵肠挂肚,劳心费力,日夜难宁。
平定南方而固后防: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不惜以身犯险,创造性地解决了民族问题。
追述往事,字字句句皆出肺腑,情真意切。“卑鄙”“驽钝”“猥”“枉屈”“驱驰”,言辞谦卑,对先帝充满感激之情、赤诚之意。二十一年以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事无巨细必亲躬,言行谨慎多细虑,可谓殚精竭虑、竭尽全能,一片赤诚,耿耿忠心,可昭日月。刘禅怎能忍心拒绝?
托孤重臣尚如此,况外人乎?真为曹刿这样直臣捏一把汗啊,如果不是鲁庄公,岂能容他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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