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天 Chapter1.“长亭外”——verse1.铁道旁赤脚追晚霞
过春天
Chapter1.“长亭外”——verse1.铁道旁赤脚追晚霞连翘一放学就急急忙忙冲出了教室，衣角卷起的风让患鼻炎的班主任连打了几个喷嚏。河边散步的老人家看见往日安宁的长街今天格外闹腾——桥对面一道道洁白的身影打漫天的柳絮里穿行而过，背着浅色书包的、抱着书的、捧着糖葫芦的，全往一个方向跑。老人家不禁好奇，跟着向前走了一截发现孩子们是跑向一家花花绿绿很是好看的铺子，大概是卖饮料的吧，店里摆满的玻璃瓶告诉老人家。老人家捶捶腿脚，刚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的姑娘跑过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眼睛却是明亮的，似乎很兴奋。连翘缓了两口气才回答道：“卖汽水。大城市才有的那种汽水。”连翘点头，有点骄傲地说：“对啊，我要买给我姐姐。”老人家笑眯了眼睛，道：“有这么个勤快的妹妹念着自己，你姐姐可有福气。”连翘看着门口愈来愈长的队伍焦躁不已，敷衍道：“我姐姐漂亮又安静，自然是有福气的人。我去排队啦，爷爷再见。”老人家挥挥手，走回桥的另一边，连翘数数前面有几十号人，心里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说那么多。等连翘拿到汽水已经过去了很久。她没有手表，只知道背上的汗慢慢被吹干了，天边泛起了浅淡的金色，看着就快要日落——比她平时回去晚太多了，肯定要被奶奶骂的，连翘心虚地擦擦额角，小跑着走向家的位置。奶奶正在做晚饭，看到连翘狼狈地回来不出所料数落了连翘整整三分钟，边喋喋不休边把连翘身上沾的柳絮拣掉，嘴里念的却是“下次再敢这么回来看我还给不给你洗衣服”。连翘讨好地笑，问奶奶她能不能去找她姐姐。奶奶叉着腰瞪了连翘二十秒有余，终于还是妥协了：“我做了鸡翅呢，天天跑这么勤……也行吧，让你月霭姐姐天黑之前把你送回来，我给你留饭。”“好嘞！”连翘甜甜地笑，转身就跑，似乎生怕奶奶突然反悔。连翘听到奶奶喊自己囡囡就知道奶奶已经不生气了，于是转身大声地喊回去：“我要用书包！”奶奶好像还远远地喊了句什么，连翘没听清。但天黑前回来实在很赶，她咬咬牙直接跑掉了。月霭正在房里看书。连翘从来看不懂月霭的书，她才上小学二年级月霭就开始读金庸，等她现在长大了读金庸读武侠了，月霭就开始捧着一本本大部头的小说看个没完了。年龄差真是令人生气又无奈，连翘叹了口气。月霭的书看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连翘心里奇怪她上次看到月霭翻新书是一个多月前，理论上她没有错过任何一次月霭看新书的。这一个半月来月霭都干什么了？连翘心里转了个弯，决定不想了，反正月霭能有个看书以外打发时间的爱好也蛮好的。“姐姐，你看这个汽水！刚从大城市来，听说可好喝了，我今天特意去买的！”连翘献宝似的掏出书包里的汽水，却略带遗憾地发现气泡冒了好多出来，喝起来要成糖水了。月霭看连翘带着明媚的眉梢慢慢耷拉下去，有点不忍地摸摸连翘毛茸茸软乎乎的脑袋瓜子：“大城市的汽水肯定是好喝的，姐姐最喜欢喝甜的东西啦。全是气泡的把嗓子都折腾坏了，谁愿意喝呀？”连翘不接话，眼睛亮亮地盯月霭，轻扯着她的袖子要她陪自己出去走走，美其名曰春天来了，月霭再闷就闷坏了——月霭在耍无赖方面一直非常佩服连翘，刚准备片书签就看见连翘已经扒着门框期待地看她，只好叹口气倒扣了书陪连翘出去。春日的长街可真是太美了。江南没有哪一条路不是花团锦簇的，河边的细柳和满岸一攒攒支着淡黄蕊心的小白花填满整条街的悠闲，长长的没有尽头的石板路里密密匝匝地长着藓类植被，天色尽管向晚，仍是高远而清澈的，满春天都是这样纯粹又明亮，月霭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地朝前走。连翘总嫌月霭走得慢，一个人在前面蹦蹦跳跳，追着翩跹的蝴蝶团团转。月霭看她一身鹅黄小裙入画，好像真的是一朵连翘这么翠生生水灵灵地飞下枝头，带着满眼的笑意和雀跃的唇角，给她捎份春天来了。春天是不是个扭捏害羞穿浅青色短衣的姑娘尚未可知，枝头的连翘可是洋洋洒洒开了满山，月霭想起前几天伤春悲秋觉得今年春天姗姗来迟的自己，不禁有些好笑。长街说着长，其实那么一刻多也就走到了尽头。这边原本是铁路，但后来改了更方便的路线便废弃了，杂草长出来有齐膝深，月霭本想打道回府，冷不丁看见这里开阔得很，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便决定在这里坐一会看看晚霞。春天是不热的，晚霞却红。月霭拂开满地的草坐下，连翘仍在不知疲倦地和她分享这几天的事，她一边觉得实在聒噪，一边又有些羡慕连翘。没有什么烦恼、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又爱对你笑的小姑娘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连翘这样笑着和人说话会弄得她班上有些小男生脸红心跳，可另一方面连翘也确实太风风火火，谁也没有那个和她缠缠绵绵谈情说爱的心思，月霭有时候看着连翘会委屈地叹气，连翘算是月霭半个一手带大，看她没什么异性缘真是让人挫败啊，喜欢月霭的男生可不在少数，怎么她妹妹就不行。收回过分发散的思维后月霭惊骇地发觉连翘竟然脱了鞋在跑，她有些严肃地呵斥连翘：“翘翘把鞋穿上！这里的草割人的，划到了怎么办！”连翘扁嘴：“我就是想感受一下被太阳照过的铁轨是什么温度嘛……铁轨上没有草的，小心一点就可以了，月霭的第一反应就是妹妹没白养，这句话显得很有文学素养，她有些心动地想要尝试，虽然心底有个声音说不应该这样，但，去他的吧，有生之年谁不想被太阳暖暖的余温包裹呢。月霭胆子毕竟还是比连翘小些，没有脱袜子就踩上了铁轨，好歹可以减轻锋利草叶的伤害。这时候的霞光照得铁轨温暖又妥帖，染上了晚霞的春意，月霭无端觉得眼前的一切潋滟起来。最是春日好时节，哪场晚霞都是不该错过的。连翘看上去浑不像个上初中的人，非要追着晚霞赛跑，满嘴跑火车地说是回忆童年。月霭快成年的人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在原地踱着步等连翘，然后听见铁轨尽头连翘遥远的喊声。“我跑了这么远，没甩掉就算了，凭什么连角度都没有变一下啊！”这条铁轨呀，连大城市都到不了，用它和那么巨大的太阳比长度，不是自取其辱吗。谁管太阳是用脸还是脚丫子对着自己，只要晚霞还是一样美丽、铁轨还是温暖干燥就好了。春天的江南美到可以容纳些无关紧要的瑕疵，比如铁轨有点不够长。月霭看着金红一片的天幕，无端地觉得满江南都是好美好美的长存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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