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敢称老家为“故乡”,总觉得这样一来距离就远了。闲来,重读鲁迅先生的《故乡》,也便称老家为“故乡”了。
毕竟,不在老家生活已有二十余年,一切变得陌生起来。如今,我领着七岁的儿子偶尔回次故乡,他都极不情愿,不一会儿功夫就吵闹着离开。
而我,每次回去,总想多待一会。毕竟庄子的每个角落都有我的足迹,这里有属于我的童年和少年记忆。
站在老屋门前的场基上,眼前浮现出父亲搭草垛的场景。
草垛,庄子里随处可见。有的搭在自家门前,有的搭在大场基,有的搭在山墙头,有的横着,有的竖着……
一年中,通常只在两个时间搭草垛。夏季的双抢后,秋天的三秋后。双抢结束的重要标志就是稻草晒干上垛,三秋也一样。
我的记忆里,我家的草垛就在门前。又高又大又长的草垛,似山不是山,似龙而非龙。庄子上的草垛不少,但,像我家这样的,并不多见。
搭草垛,也是一门技术活。水平不高,搭出的草垛,有的风一吹就倒,有的一经雨淋草就烂到底。
我亲见过父亲搭草垛,记忆里的一切都还清晰。早稻和晚稻的草垛,搭堆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早稻草是松散的,晚稻草是成捆的。
早稻草的草垛都不是一天搭成,晒草时通常会再磙一次床,将稻草上残留的一点稻粒碾下。上午和下午晒草,临近傍晚开始收草,晒干的稻草被搭成一个个小台子,被父亲用叉扬拖到草垛脚下。
儿时,母亲多病体弱,父亲搭草垛,多是自送自搭。待两个姐姐和我能用上力时,才开始帮忙,但更多时父亲还是乐意自送自搭。
我一直不解父亲为什么不要我们帮忙,后来才知道我们的力度不够,送的草也不够。有时,我们运到半空的草直接落下来盖在头上、跌到地下,做了一会无用功,而父亲从不失手。
父亲将一个台子的草送到草垛脚上,接着又将另一个台子的草送到草垛脚上,连着送了好几个。然后,他手脚麻利地站到草上,将那些草均匀地铺平、压实。
父亲从草垛上跳下来,接着送草,一个台子接着一个台子。然后,他借助叉扬的作用爬上草垛,站进草里,将那些草挨着趟儿压实、铺平。
父亲爬上跳下,如此反复。草垛在不断长高,早已放在一旁的梯子终于派上了用场。父亲依然一个台子、一个台子地将草举上草垛,再登着梯子爬上草垛。
经过一天的努力,草垛基本成型。
第二天傍晚,父亲接着搭草垛。此时,父亲开始将草扛在肩上,借着梯子一步一步上了草垛。
这时,父亲开始将草往草垛中心铺压。越往上,压得越紧实,像屋脊,更像山尖。
父亲的草垛搭成了,连鸡都飞不上去。
这草垛,便是老牛过冬的口粮。
三秋后,那成捆的晚稻草在历经了几个太阳后被紧挨着早稻草垛搭建起来。成捆的草貌似好搭,但若是不能对正、压实、夯平,极易散塌,前功尽弃。
父亲堆晚稻草,像盖房子砌石头一样,一捆压一捆,先围四周,再添中心,压得很实,拽都拽不动。
晚稻草,主要是用来盖屋,也作烧锅的草料。
如此,草垛是不容闪失的。那些年,若有孩子在草垛旁玩火,必是会被揍得“屁股开花”。
即便如此,总有草垛失火。每每此时,全村的人都会提着桶、端着盆,冲向池塘,再扑向火场。
经历劫难的草垛,被拉得七零八落,失去了原有的雄姿。
一年四季,草垛都是我们孩童的最爱。我们爱草垛,最爱那在草垛里扒窝下蛋的鸡。上、放学的路上,我们总会在草垛四周兜转。
数十年过去了,那些熟悉的草垛早已不见了踪影,连着那草垛旁也没了兜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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