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水塘

记忆里，故乡的水塘特别多。这些水塘有大有小，形状各异，方形的，圆形的，半圆的，椭圆的。遍布庄子的四周，连着田畈心里都有。

水塘是滋养生命的源泉。人畜的饮用，庄稼的灌溉，无一不是水塘的功劳。每一口水塘都是有灵气的，又是功用分明的，有的是饮水塘，有的是用水塘。

徐庄大塘，张庄大塘，薛家塘，俞家塘，大塘，小塘。每一口水塘都有一个名字，有的以村庄命名，有的以姓氏命名，有的以大小命名。

我对水塘向来有敬畏之心，更多的是后怕。

儿时，我曾亲见过母亲和二姐溺水。那时，正值双抢，家里杀鸭，母亲拎着鸭子到水塘边清洗。我和两个姐姐也跟着凑热闹，主要是用渔网诱鱼。将鸭子的内脏置于水中，任其漂浮，渔网始终兜在其下方，专待贪吃的鱼儿。鱼儿见着腥味，很快聚入渔网之上的水面，猛地一提，必是能捕到一些，它们在渔网中蹦跳着，做着无谓的挣扎。小鱼贪吃，但灵动，必须以静诱敌、以快制胜。

我和大姐捞到一条、两条，都很高兴。二姐却不然，她一心想着捞到更多的鱼。不知不觉中，她就随着鱼群离开了母亲的视线，一下子沉入水中。起先，只见她的头猛地向上冲了几次。我和大姐还有一旁的邻人惊呼。母亲见状，一下子扑入水中，奔向二姐落水的位置，但很快也没了踪影。

听到呼救声的人们从塘埂下的田畈里奔来，男人们纷纷跳入水中。母亲和二姐很快被拉出水面，救到了岸上。

母亲很快就能站立，并发出哭声。二姐直挺挺地躺在塘埂上，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各种说法都有，有说牵黄牛来帮二姐沥水的，有说让我妈給二姐换气的。

幸运的是，我师范毕业的表哥正巧在场，他推开众人，蹲下身子，为二姐做起了人工呼吸。只几下，二姐便活了过来。村里人都说是“水鬼”饶了我二姐一命，只是我觉得这一定是表哥的功劳。

自此，表哥成了二姐的救命恩人，也成了我心中的“神”。

我一直不敢独自下水塘洗澡，甚至不敢独自靠近水塘。这不单单是有二姐这件事，还在于亲见过邻村一个放牛的孩子落水溺亡的场景。

那是位于山林间的一口塘，平日里人迹罕至，有个听来就瘆得慌的名字“大沙塘”，亦或作“大山塘”。水塘呈葫芦型，四周山林茂密，水深至清。记忆里，这是唯一一口没有干过的塘。

那个孩子落水后，没有一个人敢下水施救。他的家人想尽了各种办法，请捞鱼人用渔网、用渔叉，历时数天一无所获。后来，不幸的一幕出现了，他从岸边的水域浮起。周边数个村庄为之震动，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山林旁。我目睹了现场，他的手指甲里全是泥巴，可以想象落水的那一刻他是多么希望能够上岸。

此后，我对水塘愈发感到畏惧。

更多时，水塘还是温和的，她像母亲一样轻轻抚摸着我们的肌肤，让我们享受着自然的恩赐。

令我费解的是，总有一些人落水，总有一些人失足。听村子里的老人说，水塘是可以招纳灵魂的，是经历磨难和苦痛的人寻求的一种归宿。

我，对水塘的敬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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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塘，总还是留有许多欢乐的，起年鱼便是。

在我老家，过年时家家户户餐桌上必备的一道菜，是一条一斤左右的鲢鱼，因盛放在碗中，俗称“碗头鱼”。

这碗鱼可不简单，寓意深刻。它象征“万事如意”“年年有余”。不仅可以充作过年时餐桌上菜品的数量，更寄托着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我家门前就有一口很大的水塘。记忆里，每到腊月，总会有鱼分。起年鱼，是我儿时最喜欢围观的。

徐庄大塘，离家两里多地。那口塘是周边好几个村庄的吃水塘，水质不亚于今天的自来水。尽管家门口的塘近在咫尺，但水质比不上。今天看来，徐庄大塘水质好，多半是它地势高，又生有许多芦苇、节节草还有鸭舌草。那水真清，能映出蓝的天、白的云，时常站在水边变换着姿势看那水中的倒影；那水真绿，绿得像一块无暇的翡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我最喜欢在雪后放晴时跟着父亲去挑水，踩着雪地呼哧、呼哧响，边踩边捏个雪球抛向不远处的竹林，竹枝上的积雪应声而落，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压弯了腰的竹子舒展着身子，猛地挺立起来，一如先前的笔直。

来到塘边，水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父亲用扁担照着那冰戳，冰层太厚，竟没能戳破。父亲又用两只手抱着扁担用力捅，冰裂开了，再捅，破了个洞，又是几下，终是敲开了好大一个窟窿，足以让水桶横着下去再竖着上来。只见那热气从窟窿口直冒，待父亲提上一桶时，将手伸进水瓢还真热乎。

随着时代的发展，那些星罗棋布的水塘，有的消失于历史长河，有的改变了曾经的模样。

水塘，是对故乡的记忆，也是对青春的最好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