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是我母亲的生日。父亲在时，母亲是不过生日的。我们问她，她总说不记得。其实，母亲是故意的，她的心中只有父亲的生日。
父亲的生日是在正月二十九，我们打小就知道。每到这天，母亲总会煎蛋下面，父亲是三个，我和两个姐姐一人一个，母亲自己却没有。她总说自己不能吃鸡蛋，说是吃了“腌心”。我一直以为母亲确实不能吃鸡蛋，后来才知道这只是她的一个借口。
父亲正儿八经过生日是在他四十九岁那年，来客有大姑家的大表哥和我的几位舅舅以及表哥。
父亲似乎特别在乎自己的生日，那时生活条件并不好，正月里的“碗头鱼”，他总是蒸了一火又一火，一直留到正月二十九。不仅仅是鱼，还有糯米圆子和红烧肉，都是。
两个姐姐成家后，父亲的生日更加热闹。父亲更显开心，母亲也跟着高兴。
生活条件渐渐好了起来，父亲生日的菜品也以新鲜为主。头天，母亲就会准备，杀鸡、宰鸭、洗鱼。
父亲平时爱喝一杯，却不见醉。但，每年的生日，他都会醉。送走客人后，父亲便躺床上蒙头大睡。起先，我很不解。
母亲说父亲是个“心事重的人”，我才知道父亲的心中有很多“苦水”。父亲在同龄人中是最累的，连失三子的伤痛是他心头的“鸿沟”。
我隐约记得父亲曾与母亲私下里闲谈，邻村某人家的孙子长相、神态酷似我那夭折的长兄。
母亲曾说过我早夭的“长兄”乳名为“小道不子”，说他自小就聪慧过人。最为典型的一件事就是家里的“领袖”像章不知何故受损了，有人来查，六岁多点的他竟当着众人的面说是他干的。
这样的回答，令所有人震惊，尤其是父亲。在那个年代，若非长兄如此回答，父亲必是要受批评，甚至是“牢狱”之灾。
这样的回答，让来人很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据说，来人很不甘心，连着盘问了许久。但，长兄都逐一化解。
不幸的是在一次玩闹中，长兄不慎跌入村中水凼，再也没能醒来。
后来，有了二哥、三哥，但又先后夭折……
母亲常说这都是她在年轻时出演“沙奶奶”这一角色带来的不幸，我不知道母亲说的对不对。但我记得儿时出门，人们总说我是“沙奶奶”的儿子，如此来看，我母亲这个角色是深得人心的。
我隐约知道了父亲醉在生日的原因，心中也顿生隐隐的疼。
父亲很少提这些，倒是母亲总说，她常说欠了福，她常说若搁在别人身上早已崩溃。我在学习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后，总觉得母亲有如“祥林嫂”，总将自己的苦与难一遍又一遍地复述。
我参加工作后，母亲总不忘提醒哪天是父亲生日。我知道她是怕我忘了，这会让父亲心寒。
父亲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是在二十二年前，那天，他破天荒地没有醉，送舅舅他们出门时说了一句不吉利的话：下年，你们就不用来了。
没想到果是应了，后来，他们都说父亲那时就知道病已上身。
父亲离世后好几年，母亲才说出了自己的生日。于是，每年的二月二，我家都要忙。
我爱人是个很周全的人，总将问题想到极致。母亲的生日，成了我家一件大事。
今年，二月二是工作日，爱人考虑到大多亲友住在农村，便提前在二十八为母亲过生日。
二月二，又有先前没通知到的亲友上门送母亲生日。
我家的亲友都夸我孝顺，母亲却说：儿子孝不为孝，媳妇孝才是真孝。我觉得母亲说的完全在理……
确实，住到城里，母亲有自己的房间，有属于她自己的私人空间。这一切，都是我爱人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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