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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欺人的人,其实只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小学我们就学过“掩耳盗铃”的寓言:以前,有一个大家族范氏灭亡了,有个人趁机偷了一口钟。想要背着它逃跑,但是,这口钟太大了,背不动,于是想用槌子把钟砸碎。刚一砸,钟锽锽的响声很大。他生怕别人听到钟声来把钟夺走了,就急忙把自己的耳朵紧紧捂住。

捂住自己的耳朵,让自己听不到钟声,这是自欺;成功骗过了自己,就以为也骗过了别人,这就是“自欺欺人”。然而我们在觉得可笑之余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我们都知道,思想决定行动,如果一个人“想不通”,那么他的行动也就无以为继了。正如“掩耳盗铃”的那个人,以他的智慧,想不通如何在不发出响动的情况下砸碎那口钟。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思维就陷入了死地,打不通这个回路,他就无法继续行动。

于是,天才如他,通过掩住自己耳朵的行为,成功地欺骗了自己,打通了自己的思维回路,得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砸那口钟。

同样天才的还有那些“君子”们。君子怀仁,不忍心看到小动物们被杀戮,但又想吃到香喷喷的肉,怎么办呢?只需要“远庖厨”,看不到它们的痛苦不就可以了吗?于是,君子们就能心安理得地一边享受美味,一边不伤仁心了。

所以有时候“自欺欺人”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它能让智慧不足的人想通很多事情,得到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庄子在老婆死后鼓盆而歌,看起来是那样的洒脱,好像已经超脱了凡尘俗世,不为世间万物所累。有些人想不通,编造了“庄子试妻”的故事,于是豁然开朗。还有些人想通了,如果克制住了自己的七情六欲,不就也能同样从容吗?于是开始克己“修心”。

然而真的很难,特别是情欲一关真的难过。天地赋予生而有之的本能,想通过主观之心来磨灭它实在太难了。于是,“女人是骷髅”,“女人是老虎”,“女人很脏”等种种用以欺骗自己的论调就出现了,通过自欺而产生的厌恶和畏惧来战胜自己的情欲。但是厌恶和畏惧难道就不是七情么?所以他们在“心”上所下的功夫,往往就变成了这样:

用“无欲”之欲去止息欲望;用“不执”之执去消除执念;用“不想”之想去获得清静;用分别之心去超脱分别心;为了放下而拿起;为了贪念而发善念;为名而隐;为得而舍,最终必然落入自循环的怪圈而无解。

唯一的解答方式,就是破灭。把万物都破灭了,把产生问题的根源都一一破灭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疑问了。于是宇宙由心造,万物皆是空。其实何须要破灭?又怎么能破灭!心能破灭的只是名象,却并不是真实本身。

天地万物变化无穷,而没有常态永驻,但千变万化中又存在不变的规律,万变不离其宗。所以如果能掌握这个规律,就能清楚引发现象的原因,就能知道因缘造成的结果,就能了解万事万物的由来和走向。如此又怎么会去执着于不可能的可能,强求于得不到的得到,因生灭变化而起情绪,因莫名其妙而起烦恼呢?

正如庄子这般解说自己的心理动态:“我妻子初死之时,我怎么能不感慨伤心呢!然而考察她开始原本就不曾出生,不仅不曾出生而且本来就不曾具有形体,不仅不曾具有形体而且原本就不曾形成气息。夹杂在恍恍惚惚的境域之中,变化而有了气息,气息变化而有了形体,形体变化而有了生命,如今变化又回到死亡,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死去的那个人将她静静地寝卧在天地之间,而我却呜呜地随之而啼哭,自认为这是不能通达天命,于是就停止了哭泣。”

然而世人看到的只是庄子在老婆死后“鼓盆而歌”的洒脱,面对生死的恬淡豁达。却不知这是庄子在通晓天地之道、明白死生之理以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心理状态,而并非是单单通过“修心”达到的所谓境界。

心本无物,本无凭,本空。所以明事理自然心无执;知因缘自然心不贪;懂规律自然七情不生;晓天地自然心清神宁。然而去除这些必要条件只在心上下功夫,虽然看似捷近,却恰如去除根基,直接在空中搭建楼阁一样。终得无物,得无凭,得一空。

世人痛苦的根源就在于想不通。想不通自己从何而来,要往哪儿去,为何会病,为何会老,为何终有一死;为什么相爱的人最终会分开,为什么相憎的人却要在一起,为什么相聚又要别离,为什么想要却又得不到。这些问题如果想不通,那么人生皆苦。所以为什么有人要自欺欺人?因为他们别无可法,已经走投无路了。

找不到放之天下而皆准的真理怎么办?好办,唯一的真理就是没有真理。把握不住世事的千变万化怎么办?好办,唯一的不变就是变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往哪儿去?没关系,大家都不知道,因为轮回是无限的。恶人嚣张,善人遭殃?没关系,死后自会得到审判,善恶有报。这样一来,世界也就豁然开朗了。

于是有上海一家三口被纵火惨死,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有人想不通,觉得好人没好报,这世道是怎么了?心头从此埋下阴影。然而有人却想通了,男主人不是经商吗?肯定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遭报应了;又或者,这一家人前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顿时心安理得,动力满满。

于是这世上万般人,有人家财万贯,娇妻美妾,香车宝马;有人却潦倒落魄,惶惶终日,朝不保夕;有人高高在上,有人贫困破落;有人尊贵无双,有人烂命一条;有人心想事成,有人事事不顺。人上之人,必然是前世福报;人下之人,必然是前世作孽。如此一来,这世界也就通透了。

诚然,人因为忧惧生死,欲念难填而产生痛苦,这是主观心造成的结果。但是为了躲避这种主观心造成的痛苦,就用更强的主观心把真相都屏蔽掉,这种做法,就好像本来想医脚伤,结果却连脚都砍掉了一样,可以说是真正的“过犹不及”。

毒品为什么屡禁不绝?因为它甚至不需要你动脑子,就可以完成自欺,构建一个美妙的世界。梦境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呢,现实不过也是由心所造,所以为什么不能沉溺在由心所造的更美好的世界中呢?

但是尤为可笑的是,这些吸毒人士,却总是会有一种特别的心理优越感,这优越感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就像有两个人,同样被捅了一刀子,只因其中一个能够自欺,所以感觉不到痛苦,于是当他看到另外一个人在痛苦哀号、拼命挣扎时,一种幸福的优越感不禁油然而生。然而事实上,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挨刀子的可怜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去欺骗自己呢?当你面对生离死别的绝望之时,当你陷入前途无亮的困境之时,当你身陷绝境而不知所从之时,自欺欺人,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的途径。

并不是人人都有大智慧,都能看穿世界;并不是人人都是科学家,都能手握真相。然而科学也好,哲学也好,都只是一种解析世界的方式,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呢?不正确而又坚信自己是正确,不也同样是自欺欺人然而自己却还不知道吗?

正如《庄子》说孔子“活到六十岁,而六十年来的认识与日俱新,当初所肯定的,最终又作了否定。不知道现今认为是对的,正是五十九岁时所认为是不对的”。那孔子当年是不是也在自欺欺人而不自知?

科学不也同样是如此吗?从地心说,日心说,到牛顿力学,再到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这期间不也是旧的理论不断被推翻,新的理论不断被创建吗?那又怎知今天的新,会不会变成以后的旧;今天的对,会不会变成以后的错;我们现在所坚持的,在后人看来又会不会是在自欺欺人呢?

果然有是非对错吗?肯定了一个,也就是否定了另一个;否定了一个,也就是肯定了另一个,总是不得周全。果然有生存死亡吗?出生也就意味着走向死亡,死亡也就意味着走向新生。果然有真相假相吗?如果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那么人的眼睛和牛马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谁眼中的才是真相?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我们应诺接受的,和呵斥反对的,相差到底有多大?我们喜欢的和厌恶的,相差又到底有多远?我们被困在天地之中,茫茫然而不知出路,惶惶然而不见光明,划地为牢,蜗角相争,谁又不是可怜之人呢?

自欺欺人一下:原来大家都是在自欺欺人,都一样是可怜人呀,那我也就心安了。

附:有意自欺欺人的三种方式

1、自我催眠,也就是明知道不是真的,却催眠自己相信就是真的,时长日久,自己真的相信它是真的。2、集体催眠,大多数人都认为是真的,就一定是真的。3、偶像崇拜,崇拜的人说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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