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125

在K的房间里，存在两种秩序，一种是为所有眼睛设定的秩序，另一种是为K自己的眼睛设定的秩序。前一种不加解释，即使是陌生人也能看出来，比如书架里的书，衣柜里的衣服，鞋架里的鞋子，还有常年不使用的各种杂物，K可以凭借记忆一下子找出每个备用牙刷的位置。后面一种秩序，只有K自己才明白，比如卫生纸放在写字台的右下角，一个没有电池的手电筒和一支空调遥控器之上，K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放在那，只是他这样放了快两年了，类似的还有茶杯的位置，台灯的位置，开瓶器的位置，桌子上的各种小物件，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位置，他仔细地在物件与物件之间留出距离，源于一种恐惧，小时候，他记得文具盒里的橡皮和铅笔粘连在一起，他在非物理的领域里陷入了恐惧，为何物品之间会发生粘合，互相腐蚀，以及空气中怎会无法察觉地滋生出霉菌，发生腐坏呢？这种恐惧并没有因为K学习了科学知识而减少，反而让他产生了神秘主义倾向，他开始觉得事物是不可知的，没有最小的也没有最大的，他看到的都只是他能看到的，这种意识第一次出现时，他感到无比沮丧，他跑去问他的奶奶，奶奶你会死吗？奶奶说不会。他又跑去问他的爷爷，爷爷也回答不会。他又问爷爷和奶奶自己会死吗？他们告诉他不会。他这才放心，直到他的爷爷奶奶都去世了，他才意识到不可知的东西，并不是任何人和任何语言可以阻拦的，承诺也并不都会在已知的秩序中兑现。但是他仍然需要两种秩序，前一种用来应付必然，后一种用来应付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