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者得到一个启示,他说有时是从一本书里,有时是从一个梦里,有时是从偶遇的某个先知那里。总之,不同的人问他,他就告诉他们不同的答案。他不是有意这样做的,这只是他确立身份的一种方式,那意思是说,他比普通人得到启示的途径更多更广,就像一个敏感的人更能感受到忧郁和病毒带给他精神和肉体痛苦一样。
救赎者带着这种悲凉的骄傲,每天在路上散步,他经过马路、土路、山路,绕过无数挡在前面的树和房子,把每个静谧中矗立的事物都思考一遍,他发现事物的静谧中蕴藏着崩毁,他感到忧郁和恐慌,尤其在别人的脸上,当他看不到能与他共鸣的线索的时候,他就更加无法承受这种唯他独享的恐怖,他认为只有他才能感知得到。他甚至会在熟睡中突然惊叫,吐露出白天里因为荣耀和责任而压在内心深处的,想要逃逸的无助感。
幸好他一直孤独一人,不必担心身边的人为他创造不必要的记忆。如果有别人在场,他就会拼了命表现得镇定,这样的结果是,常常以为用力过猛而拿不准时间:有时警戒来得太早,或者误判了危险,让人看起来经常是疯疯癫癫的。等情绪稳定了,他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如果有人指责或者嘲弄他,他可早就预备了一麻袋救场的话,云里雾里地抛出来:“因为有我在,你们才躲过了一劫。”“猛虎遇见我,才成为你们眼里的猫。”等等等等。
要是碰见阴雨天,他看见或想到别人的麻痹,还会借着阴雨带来的诗意慨叹一声,觉得自己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老,恨不得抚摸从子宫里误逃出的全人类的头颅,像可怜臭虫那样,将泪水衔在下眼皮与眼球之间的宇宙里,荡漾来荡漾去。
不过有一天,他正要悲怆地祈祷,忽然发现模糊中有一个与他动作一致的幻影,他举起右臂,那边也举起右臂,他跪在地上,那边也双膝着地,一股强烈地被侮辱感让他脸上涌起火焰,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怜悯被人共享了,他心生嫉妒,竟然破口大骂:“你是哪来的臭虫,竟敢模仿我!”他使劲揉眼,荡漾的宇宙便干涸了,他才看到面前的是一面许久不用的镜子。这镜子上还用红字写着“敬赠救赎者”呢,落款是臭虫们。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