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垂暮之年,安乐死是个不错的选择,两个人一起或者自己,当然,死去终归还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那个陪伴着自己一直走到最后的人,也不能涉足属于我的死,这样一来其实跟活也没什么区别,因为活着时人与人也是彼此隔离,处于不连续当中,这样死作为活着的最后行为,根本就是活的一部分,而非与活相对立的多么令人惊恐的东西,更谈不上是恶的,至多只是一种生的边缘幻象,倚靠着人对恶的无限遐想给自己制造的恐惧,死变成了某种阴性的东西,变成了不被生接纳的生的本身。
不过安乐死也是挺奢侈的事情,据说只能去一些允许你死的地方去执行,全程下来不知道要办多少手续,如果身体变得出行困难,就要委托别人把自己送过去,这样一算下来,没有一定的预算是无法完成的,因为没钱而不能把死亡权从死神那里抢过来,这一点确实是够遗憾的,有人会说你可以选择自杀啊,不过我不认为安乐死是自杀,有一个简单的理由是大多数自杀都太粗糙和狼狈了,一点也不够安乐,另外,安乐死可是有专业人士帮助赴死者来完成的,这样一来,安乐死应该是一种经过死者生前同意的他杀,这样善解人意的杀人者既合法又充满人道主义精神,与自杀这么唐突(给料理后事的人带来突如其来的麻烦)的事相比,简直就是米其林厨师与第一次做饭的笨蛋搞出来的菜肴一样。所以,如果说我们活着该在美学上有点追求,那么更何况是在作为生的闭幕式——死这么大的事上,更是要研精致思一些了。
至于死后的事,有的朋友对我说身后事就不必操心了,我觉得还是要操一点心的。我操心的是我的肉体的事,一般来说,急三火四地被死神抢走生命是没有时间安排自己的后世的,而恋恋求生的人又喜欢立婆婆妈妈的遗嘱,然后在垂死时还会为遗嘱的遗漏追悔莫及,这一点也不够简洁,所以令死在美学趣味上不高。尤其是举行千篇一律的乱七八糟的葬礼,令人把该怀念你的时间都用来演戏,搞得活着的人无法体味回忆的滋味,只能带着空空的脑袋步入筋疲力竭中去,虽说我未必能得到这样的死后仪式,但这样的死后仍然让我感到惶恐不安,甚至觉得十分抱歉。
如果我离开了这幅使用多年的躯体后,它的部件在某些功能上还能运转正常的话,我想我可以取消将之化为灰烬的决定,转而把这些部件捐赠给那些能用它们继续做点有趣事情的人,这些人可以是钻研哲学的,钻研科学的,钻研艺术的等等,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些人产生过用知识毁灭同类的想法,那么就想想他用的某个来自我的器官,想想我在那上面寄托的一点善意,也许意念的小人儿就会站在善恶的分叉口,选择一条更明智的路。我绝对不打算把器官售卖给有钱的资本家,尽管我是那么的爱钱,但死后世界不能用钱这件事给了我追求最后尊严的权力,它能让我这被资本主义奴役的一生在最后挺起老腰,对其竖起颤颤巍巍的中指。当然,只要安乐死公司还没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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