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 子之手

 与子偕老

曾经在网上看见，有网友评选中国几千年来最动人的情话，其中《诗经》里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名列榜首。年轻的时候不是特别理解，随着年龄的加深，才渐渐领会其中那份简单而长久的美好。   

每对相爱的人之间总有些亲密举动，牵手、拥抱、亲吻……很多时候，这些身体语言传递出的爱情比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更直接、更令人陶醉。在诸多的亲昵方式中，我最喜欢的一种是牵手。

是的，亲吻也许很激情，拥抱也许更热烈，可牵手，带给我的是信任、安全、宁静、温暖……我已经记不起我的夫君第一次亲吻我是在什么时候了，可我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牵我的手。

那是二十九年前，因为我的犹豫和羞怯，相恋了将近一年的我们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一个周末的晚上，他带我去看电影，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我们学校附近的圆通电影院，看的片子是一部恐怖片《黑楼孤魂》。当阴森森的音乐响起，令人心悸的画面出现在银幕上时，我的心忽地一下提到嗓子眼，我不自禁地往他的座位靠了靠。黑暗中，他突然就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宽厚，指甲修剪得很短，我感觉到这双手在微微地颤抖。我的心如小鹿般砰砰乱跳，电影里在演些什么我们都没有再看，我们就一直这样紧握着手，直到影片落幕灯光亮了起来……

我从学校毕业以后分配到一家纺织厂上班，到车间报到后做的第一项工作是晒棉纱。就是把一支支上过浆或是染过色后的湿棉纱，用小车推到晒场上，抖松、梳理整齐后，再晾到竹竿上。工作半年后的寒假，男朋友到厂里来看我，在那间潮湿窄小的宿舍里，他迫不及待地拉起了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半年的晒纱工作，让我曾经细嫩柔滑的双手变得粗糙不堪，有几处还因为不小心被晒纱的竹竿上面的倒刺划破了，留下了疤痕。他望着我的双手，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时候的他还在上大学，对于我的处境，他除了心疼，做不了什么。

五年后，我从纺织厂调到了他所在城市的一家化工厂的危险化学品生产车间里干气体充装员。每天上班，我必须把重达60公斤左右的钢瓶搬运到充装排架上，连接固定好以后，用专用的扳手打开阀门，进行充装，充装到规定的压力后，把钢瓶搬运到磅秤上称量后再入库。我的手因为长期接触化学原料，使用扳手、锤子等工具长满了厚厚的老茧。

那个时候，夫君所在的单位面临改制，经营情况很差，我们刚刚结婚、生子、买房，我母亲得了癌症……我很需要这份虽然艰苦但收入不错的工作。在那个化工车间，我整整干了十年。很多个夜晚，夫君抚摸着我粗糙的双手黯然无语，他只能默默承担了大部分家务，为我买来了护手霜。

离开那个危险化学品充装车间已十多年了，这些年来，因为不再从事笨重的体力劳动，我的双手渐渐变得柔软光滑，手上的老茧和疤痕几乎已完全消失。很多朋友都说我这双手一看就没干过粗活，其实，这双手曾经干了十多年的苦活累活呢。

结婚多年后，曾经的激情慢慢褪去，亲吻和激情渐渐少了。但每当忙完一天的工作和家务，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我们总是会习惯性地牵起对方的手。因为职业的原因，夫君的手永远是指甲剪得短短的，稳定而温暖。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和烦恼，牵起这双手，我心里就会感觉特别踏实。

有人说：“拉着老婆的人，就像左手拉右手”。说的是中年夫妻普遍存在审美疲劳，其实我觉得这句话挺好的。左手拉右手也许少了些冲动和激情，可如果有人把你当成了他的左右手，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这样的爱不是更长久更稳定吗？左手和右手相牵的时候，爱就被牢牢地拥抱在我们的怀中了啊。

台湾作家张晓风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

一个女人的爱情观

“客居岁月，暮色里归来，看见有人当街亲热，竟也视若无睹，但每看到一对人手牵手提着一把青菜一条鱼从菜场走出来，一颗心就忍不住恻恻地痛了起来，一蔬一饭里的天长地久原是如此味永难言啊!相拥的那一对也许今晚就分手，但一鼎一镬里却有其朝朝暮暮的恩情啊! ”

读这篇文章至今已很多年了，我始终忘不掉这一段文字。于我而言，最美的爱情就是两个人在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一起手牵手买菜，一起走进厨房，为彼此做一顿爱的晚餐。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今天，我和夫君牵手走进婚姻殿堂二十二年了。每年的这个日子，我们都会约几家亲朋好友吃顿饭，以示纪念。但今天，他出差回来很晚，我也因为等待审稿，不能按时下班，每年一次的聚会只能取消了。几天前，夫君为我买的这支“谭木匠”发钗，便算是结婚二十二年的礼物吧。

回首过往，心中有许多感慨。漫长的婚姻生涯中，除了快乐、幸福和激情外，还要面对平淡、琐屑、离别、争吵、猜疑……或许更糟糕的，还有背叛和伤害。但每每忆起第一次牵手时两情相悦的甜蜜，便觉得无论前路如何，我始终心怀勇气，不畏风雨。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这也是一种不忘初心的体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