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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之问:我走之后,那些宝贝将去向哪里

1

整理书柜,面对着占据书柜数层的样报样刊,突然崩出一道闪念:若干年后了,我走了,这些东西会去向哪里?

这是我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霎那间悲从心来:我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这些东西,意义何在?难道就是为了像今天这样整理一番?

生活果然是经不起细想的,这一想,就什么也不想干了。

放下手中的一摞杂志,去向客厅,在沙发上躺了下来。那一刻,竟然感觉疲惫不堪。

2

记忆中,爷爷奶奶家也是满满当当的三间屋,但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家里似乎没有了他们的痕迹。如果不是相框里还有他们的遗照,后人几乎找不到与他们相关的东西了。

爷爷一生与世无争,就连离世也异常洒脱:在一个午后,他对奶奶说,我困了,想睡一会。这就是他的遗言,像往常的任何一个午睡一样。只是这一睡,他再也没有醒来。

院子里的墙角,放着他摸了十几年的铁锹,木把柄上,他常手握的地方,油光闪亮的。那是他日常接触最多的农具,他走了,它还在。

但后来没多久,奶奶发现那把铁锹不见了,她也懒得去找,用了很多年了,换个新的吧。

我想,如果爷爷还在,他一定不会允许那把铁锹走丢,即使丢了,他也一定要,一定会找到它。因为,那是他的。

显然,奶奶对那把铁锹的感情就淡了很多。爷爷走后,我们才发现,家里属于爷爷的东西并不多。他能带走的,只有他不多的几件衣衫。

“留着也没用,都烧了吧。”奶奶说着,把爷爷穿了一辈子的衣服都找了出来,堆在院子里。我们都感觉不到悲伤,爷爷75岁,无病无灾的,这样离开,是最好的。

和爷爷的与世无争不同,奶奶一生好强,凡事都想争个“上风”。即使和我母亲之间,她也一向要处于上风。

因为这,奶奶和母亲无数次因为一个鸡蛋,二斤黄豆吵吵骂骂几天。父亲是个孝子,一直安抚母亲不要计较。母亲的隐忍,让奶奶的好强变本加厉。

那时,爷爷奶奶和我们一家分开过,田地也是各家种各家的。父亲像块双面胶一样,要帮爷爷奶奶干活,又要干自家的活。父亲常常为了给爷爷奶奶干活耽误了自家的事儿,母亲说两句,奶奶听到了,就隔着院子破口大骂,说她自己的儿子,给自己干活天经地义。

母亲隔着院子回应奶奶,“是你儿子,没人跟你抢,你儿子,你让他跟你过去……”奶奶听了这话,就不得了了,以为是父亲在帮助母亲对付她。索性就往院子里一坐,呼天抢地的大哭……父亲就忙不迭地跑过去哄……

如此多年,随着奶奶年岁渐长,吵架的声音渐渐微弱。直到有一天,她不再跟母亲吵了,而是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和母亲相处。

是的,她老了,吵不动了,懂得了示弱。

奶奶80岁那年离世。离世之前,中风,躺在床上半年有余。父亲和姑姑们轮番照顾,奶奶有三个闺女,她生病后,三个姑姑轮流陪床。多女多福,一时让大家感慨万千。

奶奶走后,父亲把奶奶的三间屋里的东西全部清理了。就连她当年的陪嫁——两只大木箱也被劈作了柴火。确实,那个东西又大又笨重,现在早就不流行那种老物件,衣服放在大衣柜里,方便又好看。

不知道奶奶有什么自己的至爱,她走之后, 三间房子比雨后的天空还干净。奶奶的正屋原来有一个条柜,是爷爷走后奶奶又找人做的。

父亲看着还新,就搬到了我们家的正屋,换掉了我们家用了十几年的条柜。母亲一边说奶奶做的这个条柜木材不好,一边用沾了热水的抹布把奶奶的条柜抹了一遍又一遍。

我记得很清楚,奶奶做这个条柜的时候,还因为用了我们家的木材和母亲吵了一番。

可如今呢,奶奶走了,条柜却流落到了母亲手上。

3

我家东院住着父亲的堂哥,我的二大爷一家。

二大爷是个干部,据说,从前有些身份的。二大爷为人低调,很少听他说话。记忆中最多的场景是,蹲在门前,手里拿着烟斗,时不时吸上一口,然后偶尔咳嗽一两声。二大爷家庭地位不低,但他的身子骨弱,就连说话,有时候都很累的样子。于是,掌家大权就交给了二大娘。

我长成少年的时候,农村已经都是一家一院了。虽然就在隔壁,但和二大娘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有一次,我跟着母亲一起在路边买豆腐,母亲看到二大娘到路边倒垃圾,就招呼一声,“二嫂,今天豆腐不错,要不要买点?”这本是一句招呼话,但二大娘听了,脚在地上一拧,说,“你二嫂吃不起豆腐哦……”那腔调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换作现在的话来说,听着让人感觉怪尬的。

在那之前,我对二大娘的印象并不多,但因为那次,她拧着小脚转半圈的动作,一下子给我留下了难已磨灭的记忆。

后来,二大娘最小的儿子娶了媳妇,结婚没多久,二大娘就把他们分了出去,让他们去打造自己的幸福生活。二大娘的小儿媳,是那种膀大腰圆的女人,没嫁过来之前,家里是种果树的。听母亲说,那个媒人介绍的时候就说了,是个干活的好把式,几十斤一袋的苹果和梨,人家一手一袋,跟玩一样。

分了家之后,二大娘把家看得紧紧的,吃的喝的都锁起来。新结婚的堂哥和堂嫂家里空荡荡的,吃的喝的都很少。这天,心怀不满的小媳妇怒冲冲地去找二大娘,想理论一下,再争取一点吃的喝的,但大娘不在家,院门紧锁着。她三下两下就翻墙进了院子,把米啊面啊,搬出来一堆,还把藏着点心的饭菜厨柜打开,把里面的点心菜品一卷而空。

二大娘回来家,发现被扫荡过的家,又急又气,跑到她的小儿子家,一番叫骂后,新儿媳妇出来了,说,“娘,我还叫你一声娘,我才嫁过来,你就让我挨饿,你家里那么多吃的喝的,你留着给谁的?”

二大娘一辈子没有受过这样的委曲,声音不大,却很有力,“我的东西,我想给谁给谁,就是不想给你……”

“这话可是你说的,给不给我也由不得你了,你看今天我不是拿来了吗?你再跟我犟,我把你家水缸给你砸了,你不是钱多吗,再买新的……”

“你胆子不小,你敢砸试试……”

“试试就试试……”新媳妇大步流星地穿过两户人家,一脚踹开二大娘家虚掩的门,把水缸里的水倒掉,然后一把举上了头顶……后面紧跟着小跑过来的二大娘,一边骂着,一边去护缸。“啪”地一声,缸落地了,碎成了无数片。

不识趣,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护着,你能带走啊……”新媳妇双手拍拍上衣的下摆,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之后,二大娘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进了。

二大爷的咳嗽声,一天紧过一天。

再后来,二大爷二大娘相断离世,走的时候,都瘦骨嶙峋,东厢房里,还有几千斤粮食,饭菜厨柜里很多点心都长了绿毛。

看看,看看,就是这老俩口子,一辈子不与人分享,东西放坏了,也舍不得给别人……”在帮忙收拾房屋的时候,二大娘的大儿媳妇指着一堆过期的,散发着霉味的蛋糕说。

后来,二大娘的四个儿子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把家里的粮食、家具分了。

二大娘一生都把自己的东西护得紧紧的,唯恐让别人占了便宜。如果真有游魂,她看到后人如此分她的成果,是不是心如刀割呢?

4

有一天午睡的时候,突然被一念惊醒:父母走了,家里的老宅怎么办?那院子门口偌大一片菜园怎么办?那可是凝聚了母亲半辈子心血的菜园啊!

赶紧坐起来,擦擦眼,然后给父亲打电话。

父亲在医院里,一个人。“我脑梗又患了,你二姐刚来看过,刚走。”父亲说,“你还记得村东头的素珊不?她死了,我去帮忙,喝了点酒……”

听到父亲说喝酒,我就忍不住批评他,“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能喝酒,不能喝……”

“下次就知道了,戒了,酒戒了, 烟也戒了……”电话那头的父亲,像个识错的孩子,“我以后都不喝了,放心吧。”

当我问母亲在哪里时,他说,“家里正忙着割油菜,你妈妈在家里忙,你不是喜欢吃菜籽油吗?菜籽晒晒就能压油了,你下次回来就可以带走。”

唉,这都快80岁的老太啊,忙一辈子了,还是闲不住。父母的生活,至少可以说是吃穿不愁吧,手里还有闲钱,现在农村医保制度很好,老年人生病就医,个人花费很少。兄妹几个都说过无数次了,让他们好好歇歇,辛苦了一辈子了,不要忙了。终于,村里的土地都统一承包出去了,我们都想,这下好了,他们无地可种了。没想到,这老头老太竟然在一处沟渠边开垦了一片地,种上了油菜……

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像我这奔劳了一辈子的父亲母亲,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想到这里,不敢再往下想了。

院子里的柿子树,父母每年都精心养护,至今已有十余年;那条毛发金黄的小狗,也已经在父母的照顾下,看家守院十多年;鸡舍里那些公鸡母鸡早就习惯了母亲喂食的号子;角落里的几只大白鹅也熟识了父亲举棍的动作……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如果没有了父母,这些怎么办?

家里的东西越堆越多,尤其是这些年,我们兄妹几个总是给父母买羽绒服、新棉被、保暖衣,买各种生活小家电,给父亲买老人手机、按摩器材……他们的生活似乎很富足,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厨房里各种牛奶、蛋糕、面包、饼干,还有各种水果罐头。但偶尔晚上7点钟给父亲打电话时,要么没人接听,要么接通电话后就说,自己躺在床上了……我心里就特别的难受,是的,父母已经老了。他们的老和我们日常所说的老不一样,我老了,从前的小李变成了如今的老李。我的这种老,只是不愿意灯红酒绿的应酬,不喜欢人多的嘈杂,但我可以坐在电脑前看一晚上的剧,或者捧一本书,看一晚上的字。但我的父母不同,他们已经老了,甚至没有能力去安排自己的闲暇时间,于是,只好早早睡去。

可我知道,总有一天,会一睡不起。

只是,父母走后,家里的花草树木怎么办?鸡鸭鹅狗怎么办?那些父母辛劳了一辈子打下的家业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我怎么办?

我痛哭失声。

5

我不敢跟父母讨论他们走后的话题,也不忍心跟身边人说起我走后的话题。

其实,很多人,这些话题都不曾提及的,或者是来不及提及的。我想,大家都是因为不忍心吧,毕竟,这是很残忍的事情。

可是,我们都逃不脱这一天,不说也不意味着不发生。

朋友的妈妈,43岁。有一天骑着自行车去市场买菜。在路上摔了一跤,送到医院后,就没再醒来。一个月后,心脏停跳。那些年,她一直帮人做事,应该存了不少钱,但因为突然离世,钱存在哪里都成了秘密。而在她走后不久,朋友就卖了那套房子,搬到了新区。老房子里有朋友妈妈添置的缝纫机、有她亲手种植的棉花制作的被芯……朋友什么都没有带走,交给买家处置。有亲友指责朋友,说他应该把缝糿机搬走,那是他妈妈最爱的。

朋友说,“新房子不大,那缝纫机又没有人会用,要它干嘛?何况,我看到它会难受。”朋友放声大哭。

触景生情,睹物思人。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好的,走了的人,终归是走了。

很多离开,是来不及说再见的。

看到一则新闻,一对父母在国内去世后,远在国外的儿女没有回来处理后事。代办人问起,父母的那些遗物怎么办?有军功章,有奖状,有领导人接见的照片……儿女说,都丢了吧,主人不在了,留着也没有意义。

虽然听着刺耳,甚至感觉儿女有些无情——她完全可以留一点作个念想啊!

但我理解他们的决定,主人不在了,留着真的没有什么意义,至于念想,有没有纪念物,该有的,都一样会有。

我又重回书房,将那些样报样刊整整齐齐地摆列起来。既然主人还在,它们就要“活得”像个有主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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