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我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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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半年前，一个十多年未联系的人突然在微信上跟我打招呼，然后就发来了段几百字的信息。大概的意思是，他现在混得不好，各种糟糕境遇。然后说，你转500块钱给我，我下周二还你……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理会。

一个40多岁的人，在当今的社会环境下，500块钱需要向一个十余年没交流过的前同事开口借钱，这很难理解。如今网络金融平台，数不胜数，有很多及时还钱也不会产生利息。这对于守信的人，真是一件好事情。

如果他没有这些平台可以借钱，说明他已经信誉破产，连互联网都不相信他了。我又如何相信他？可能有人会说，就500块，也无所谓。但有的人，就是揣着这种心理“借”钱的，“借”到就“借”到，“借”不到就拉倒。反正“借”到了他也没打算还，“借”不到，最多失去一个不太熟的“熟人”。

我没有必要花500块买断和他的关系。

如果关系好，5000也会借的吧？只是，如果关系好，不至于十余年没有联系；如果关系不好，又如何能开口借钱？

这个人算是以前的同事吧，或者算是公司的合作伙伴。工作上交集不多，私人关系也只是合作关系。

记得离开那家公司后，他自己开了一家公司，有一天找我帮忙写个参展活动方案。因为他比较熟悉展会的情况，于是我就给他做了一份活动草案。具体的细节，需要和他沟通后，再展开。他看了草案后，说做得不够具体，细节没有写。

我就笑了。只是帮个忙做个活动策划简案而已，而且我已经说了，这只是草案，具体的，需要和市场部的负责人沟通。

忘记后续了。

再后来，我换了工作，他搬了公司，大家就渐渐失去了联系。

 2

前不久，深圳作家王国华在他的文章写过一段话：看到一个视频，一个男人在郑州打零工，住在桥下，以最便宜的盒饭饱腹。干一个活儿二百元上下，有时两三天只能干一个活儿。家中有两个儿子。虽有同情心，但仍觉怪异。50来岁的人，其实赶上了社会发展的很多机会，但凡积累点经验，掌握一技之长，哪怕纯靠卖苦力攒点本钱，也不至于此。不一定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概括之，也可能他非常老实，属于很迂的那一种。另一种可能，就是为年轻时的稀里糊涂和懒散付出代价。

深以为是。

和身边的年轻人交流，遇到一些“月光族”“以贷养贷”“透支消费”等情况，总是忍不住像个老爷爷似的和他谈心。很多人的痛苦源自于欲望，很多人欲望过盛，却无能为力支撑这种欲望。

量入为出，这是我母亲早早就教育我的话，因为教育得早，我一直铭记于心。长大后，再教育的话，几乎都记不住了。

在广州工作时，有一个朋友月薪2000元，却租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每月1500元的租金。我说，那个小区边上的民房，环境也不错，350块就有一房一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消费观，但是如果不影响别人，那无可厚非，毕竟人家靠自己的本事，过自己的日子。

但后来，他问我借钱，这就影响到我了。

有人贷款喝着奈雪、喜茶、星巴克咖啡，那是一种生活方式。欠钱欠银行的，这算本事。那些商界大佬，欠银行的，百亿万亿的都有。

只是你，不要跟我借钱。毕竟，我的每一分钱都是上刀山下火海淘来的。

 3

昨天和宝安的90后作家王国军聊天，说起写作和经济的关系。他说，我身边有很多热爱写作却又穷潦倒的“作家”，这些人，多数是爱面子，认为自己是个作家，不能屈就。其实，在深圳这样的城市，只要愿意干，养活自己，小有积蓄，还是不难做到的啊……

关键问题是，有的人放不下身段，挂着作家的头衔，就将头昂得比鲁迅还高。有骨气可以，但首先得有口气。先活下去，再想办法活得更好。

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再美好的未来设想，也是个伪命题。

作家也只是普通人，他只是比其他人多了一种热爱文字并创作的爱好。这种爱好，在有的人眼里，是闪光的；在有的人眼里，狗屁不是。

即使在清贫的日子里，也要抒写高雅的灵魂。那就要求真正的作家，首先是甘于清贫的。

诗圣杜甫。杜甫起初在长安的几年 , 就有意无意地过起了到处乞讨的日子。后来 , 他离开长安 , 流落到成都 , 一家人借住在浣花溪畔的一座古寺里……

蒲松龄被称为世界短篇小说之王。而这位“写鬼写妖高人一等 , 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的著名小说家 , 一生却是靠替大户人家坐馆当先生才能维持生计。

路遥的《人生》在1983年得了奖，但是没有路费，还是弟弟找人借的路费。《平凡的世界》获得茅盾文学奖奖后，他仍然没钱。弟弟敲开延安地委书记的门，借了5000块钱，路遥才去了北京。路遥说:“日他妈的文学。”

文学可能是高尚的，但是作家不一定。

4

很奇怪，公司有三个司机都爱借钱周转。

有个司机，每次三千五千，报销了还钱；有时候报销晚了，上一笔没还，又借第二笔。但有借有还，不相欠。

有个司机阿超，只借一回，却要了6年，至今还没有还完。因为就借一次，所以，我记得尤其清楚：2016年7月3号晚上，阿超给我打电话，说他在香港买东西，还差一点钱。问我能不能借给他，我问他要多少，他说一万五。我说发卡号来，他发了卡号，然后说，这个月底就还你。

写这段文字的时候，已经是2022年3月20日了。关键是这漫长的6年里，他的各种投资——养牛，牛还没卖；投资沙场，还没出沙；投资公路建设，还没启动收费……各种名目，借钱不还，已经大逆不道了，还把我猴耍。

其实在借完钱的第三天，有一个同事问我阿超有没有找我借钱。我说有啊。同事说，你傻啊，你不先问一下我……“当时他说得很急，没想那么多。”阿超是老板司机，经常往返香港，公司的很多同事让他带奶粉带药品，或者是其他生活用品，但是我，从来没有麻烦过他。

还有一个司机，说起来有点伤感了。据说他是染上了赌球还是怎么样，反正欠了公司很多同事的钱。他在消失的头一天，给我的微信转了3000块钱，他说，“玉哥，先还你这么多。”他借了还，还了借，当时还欠我5000元。

没想到的是，他第二天就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从我们所有认识的人群中消失了。

他的微信我一直没有删，他的动态还停留在2017年7月21号凌晨5点58分，图片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下面是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已经过去了5年，我一直希望是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努力了，没删除他的微信，也是一直心存幻想：有一天，他能像从前那样，在路上遇到我，笑着跟我打招呼，“嗨，玉哥，早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