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的手

那个天晴得很好的冬日的中午，放学回家吃午饭的我惊讶地发现家里来了一位从没见过面的客人。她正和母亲坐在门口的太阳下，边帮母亲整理那放了半屋子的芹菜边聊天，看见我回来，满脸的笑容。母亲边让我和她打招呼边起身去准备午饭。

  原来是离我们村并不算远的一位表姑来了。我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来意，原来是她家的闺女到了适婚年龄，一位亲戚想给介绍到我们村里来，她先跑来看看我们村的条件和情况。正赶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忙着收芹菜芫荽的时候。

  时至今日，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对我母亲说的话“看看你们村里，地方也不孬，路也怪平，过得也怪好，就是种菜园太累了，不说别的，就看你手上开的这口子，我怎么也不舍得叫俺闺女来受累。”母亲边忙着做饭边微笑，那表姑看了看我，又说"闺女，你可得好好上学啊，看看你妈受这么大的累，太不容易了。”

   那时候我应该是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对于她们说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只是边听边点头。只记得表姑走后，母亲边继续忙着整理屋子里的菜，边说“不受累怎么能过上好日子。你这个表姑是心疼她闺女，怕她来受累，可是上哪去能找到又不受累又享福的地方呢？”我根本不懂其意，背起书包去上学了。

    参加工作以后，有一次我坐客车回家，听到车上的一个中年人在高声地和另一位老乡聊天，刚开始没在意，后来听到他提到我们村的名字，我才注意听他说的话。“刚过了年，谁家不是穿的板正的去走亲戚，到哪个庄不是烤着炉子喝着茶，光等着上菜喝酒。去年刚过了年去俺大姑家，一个在家的也没有，原来是去菜园里种水萝卜去了。我去给帮忙，一直忙到两点多才吃中午饭，差点把我饿坏了，还把新衣裳弄了一身泥。以后，过了年走亲戚，我再也不去那个庄了，俺娘凶我我也不去了。”

  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他听见我笑，也笑起来，说，“你就是下薛村的吧？”我笑着点点头。他又说“我没说瞎话吧，下薛村的人得比别的庄里的人多受多少累啊。一般的都得过了正月才开始忙吧，你们村里，要是天暖和，年初三就开始忙菜园了。”

   在那不懂生活艰辛的年纪，根本不懂体谅父母劳作的辛苦。那时候冬季里的菜很单一，除了白菜萝卜，种的最多的是芹菜芫荽，尤以芹菜为多。收回来之后都堆放在南墙根下，用厚塑料布盖起来，用玉米秸挡上，然后慢慢地整理出来，把黄叶和泥土去掉，再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父亲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带着菜筐出发去集上卖菜，遇到离家远的集，即使在滴水成冰的寒冬里，也冒着严寒凌晨就出发。小孩子只知道等着赶集回来的好吃的，那赶集卖菜人的寒冷和艰辛并不懂得。

   整理菜说起来简单，其实是很费时费力的活。大捆的芹菜在南墙根的背阴处存放，拿到屋里时还带着冰凌，菜是湿的，还带着寒意，手一接触到，是刺骨的凉。摘下黄叶和短梗，再整理好捆起来，时间不长手就冻得冰凉。母亲的手变得更加粗糙，手指上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血口子，疼得厉害了，就把大口子缠上胶布，小口子就只能听之任之，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去心疼那双手。

   我从小怕冷，从小体质差，长得瘦小，母亲心疼我，也几乎没让我帮忙做过农活，我的一双手似乎长得很秀气，从没长过茧开过口子，用婶子大娘的话说“一看就是有福的手。”

  长大以后，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有福气的手”，不过是有人把所有的艰辛撑起，把风霜雨雪都用一己之力遮挡，撑起一片晴空，让孩子安心地成长！

   那是谁的手,虽然粗糙却充满无限温暖，让我一想起来，就止不住滚滚的热泪；那是谁的手，长满老茧却充满无限力量，那是世界上至大完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