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览日本阴阳道晦明起伏的前进历程

最早认识“阴阳师”，我还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只能将他们称为“特殊的神官”。其实阴阳道（おんみょうどう）和神道、佛教是完全不同的三个概念。神道在各地建立神社和八幡宫，神职人员称为“巫女”或“神官”，崇拜自然之神，把自然界的某物当作御神体；佛教通过寺庙和僧侣进行传播，供奉观音、地藏王、释迦牟尼等神佛；而阴阳道传入日本后，逐渐发展成一门富有特色的自然科学与咒术系统，成为日本神道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日本法术的代名词。阴阳师们不但懂得观星宿、相人面，还会测方位、知灾异、画符念咒、施行幻术；对于人们看不见的力量，例如命运、灵魂、鬼怪等，也都深知其原委，并具有支配这些事物的能力。

阴阳道最早来源于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百家争鸣，有一支主张提倡阴阳、五行学说的学派称之为“阴阳家”，当时以齐国人的邹衍为主要代表。该学说把“阴”和“阳”看作事物内部两种互相消长的协调力量，认为它们是天地万物的生成法则。这和老子的世界构成观如出一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随着世界的复杂多变，一切事物一分为二思考方式已变得过于简单，已无法解释错综复杂的社会现象，新的思考模式随之衍生，如“八卦”可用来表示阴阳的移动与变化，代表着各种自然现象，推算时间的推移、自然的变化以及人生的际遇，伴随着周朝流传至今的参考典籍《易经》一起点缀着中国的哲学。“五行说”则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物质“不断循环变化”的理论发展出五行相生相克的观念（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研究阴阳五行说，能从天体的运行的计算来制订历法，掌握世间万象。春秋战国时代的学术氛围的确是海纳百川，这让“阴阳家”也占有一席之地，但是自汉代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阴阳家”则被排挤于正统哲学范围之外。没过多久融儒家“重现实、重世功”思想与阴阳五行学说于一体的中国宗教——道教诞生了。

公元六世纪，中国的阴阳五行学说混和了道教咒术与密教占术，通过百济（朝鲜），飘洋过海来到日本岛屿。在日本登陆后，又渗透了一些当地文化，形成了独特的“阴阳道”，被作为“新知”为当时的统治者所利用，推进了国家统治的变革。厩户皇子（圣德太子）、大海人皇子（天武帝）、惠美押胜（藤原仲麻吕）、吉备真备（日本阴阳道的开创者，奏请圣武天皇废除了典药寮和咒禁师，将以大衍历为基础的阴阳道作为朝廷正统的神事礼仪和历法标准）等等，皆学习并运用阴阳道的一些思想（如五行学说的生克说）来解释日本的历史、制定历法，这与桓武帝由“四神相应”原则而迁都的想法相一致。一说，元明女帝迁都至平城京（今奈良）和桓武天皇迁都至平安京（今京都）都是与“八卦五行流转”有关。（迁都之前都是朝廷与贵族势力之间的矛盾激化，迁都之后权势贵族和僧侣的力量均被削弱）另外，据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考证，“天皇”这一称谓也是来自道教的三皇五帝说。（注：参见津田左右吉的《天皇考》。三皇即天皇、地皇和太皇，五帝是青帝、赤帝、白帝、黑帝、黄帝，道家还把北极星称为“天皇大帝”。津田左右吉由此得出结论说：“我国采用天皇这一称号本身就包含着宗教意义，其直接的来源是道教。”见《道教与日本》第1卷《道教的传播与古代国家》，雄山阁出版社1997年12月版，第38页）

奈良时期，天皇决定以阴阳道作为统治人民的手段之一，将相关技术与人才收编国家管理，并近距离监视其发展。一般百姓严禁拥有《河图》、《洛书》、《太乙》等阴阳道的专门典籍，阴阳道成为国家的独占工具。阴阳师开始以国家专属的占术师身份出现，在平安时代，他们达到了发展的巅峰。从天武天皇开始，阴阳道和阴阳师已经成为国家机关的一个组成部分，专门的部门即阴阳寮，长官为阴阳头（负责天文、历法的制订，并判断祥瑞灾异，勘定地相、风水，举行祭仪等）。贵族制度的稳定化和社会总体比较平稳的环境下，阴阳道的占卜术变得越来越受重视。阴阳道已有别于早期的中国阴阳思想，兼备了占卜、祭祀、天文、历法等等应用，上至国运皇命，下至庶民之事，都可用阴阳道的思想来解释。

然而，平安时代孕育了令后世赞叹不已、无比华丽的灿烂文化，却也隐藏着众多不为人所知的黑暗。它表面和平、政治运行正常，内部却暗藏了深不可测的贵族权力斗争。由于当时公家统治的无能，造成了底层人民生活的痛苦，他们产生了“我为什么而活着”的疑问；而高层的有能者和权力失败者也质疑“政局江河日下，如何才能挽救？”。加上当时日本京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天灾人祸：大地震、大火、洪灾等情形不断涌现，导致人心惶惶，各类负面的情绪趁虚而入。自然环境的不确定性威胁着人类的日常生活，不计其数的人在灾害中死去。由于死状过于凄惨，人们便认为那些不幸的死者，会流连于世，徘徊不去。人们敬畏着他们，并给其冠上了“妖魔”、“怨灵”之名。怨灵们在连年灾难的庇护下甚嚣尘上，而同这些危害人类的怨灵对抗就是阴阳师们的工作。至此阴阳道达到了鼎盛时期，最著名的两位阴阳师非贺茂忠行和安倍晴明莫属了。

游戏中的安倍晴明

贺茂忠行的生平史书记述得比较少，他最大的贡献就是培养了历史上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其子贺茂保宪在阴阳道上继承父志，独挡一面。藤原行成的日记中曾写到：“本朝阴阳道之规模乃保宪所定。”《今昔物语》中也对保宪幼年时期观察父亲驱鬼全过程的逸事有所记载。保宪继承忠行“天文”、“历道”后，将“历道”传予其子光荣，“天文”传予其徒安倍晴明，往后阴阳道遂为贺茂、安倍两家最终成为阴阳道之宗家奠定了稳固的基础。

安倍晴明（あべのせいめい），这个在日本历史上犹如晨星般闪耀的名字，将我们带入日本阴阳道的大千世界中，领略亦幻亦真的神妙风景。

安倍晴明是著名的遣唐使安倍仲麻吕（安倍仓桥麻吕）的第八世孙，据《尊卑分脉》、《安培系图》等史书记载，他是右大臣安培家第九代大膳大夫益材的子嗣，并师从贺茂忠行与贺茂保宪。关于晴明的出生有一个美妙的传说：据《簠簋抄》记载，晴明的父亲自恶右卫门手中救出一只白狐，即和泉国（今大阪）信太森林中修行多年的狐仙“葛叶”。她幻化为人，来到益材身边，两人渐渐情愫暗生，葛叶以身相许后产下了晴明。晴明五岁时，意外地见到母亲狐狸的原形，葛叶只得抛下哭泣不已的幼子回到森林中。“如果思念的话，就来寻找吧……和泉最深处信太森林，葛之叶……”这首歌谣是母亲临走前的嘱托，反复在幼小的晴明耳边回荡。后依循指示，在森林隐秘处再见母亲一面，并继承强大的灵力。

也许是出于宿命的束缚，晴明从小就热爱天文学、占星学，960年，40岁的安倍晴明成为“阴阳寮”的天文得业生，后又成为天文博士，长保三年（1001年）任从四品下，这已经超出了从五品上阴阳头的最高品衔。安倍晴明一生虽著书无数，但其著作存世仅《占事略决》一本，却是关于阴阳道占卜的重要文献。

安倍晴明的传奇故事在日本家喻户晓。从野史（古典）《今昔物语》的记载来看，晴明出生时就曾经看见依附在女佣身上的灵体；根据《宇治拾遗物语》和《古事谈》的记载，晴明的正体是位有很高道行的高僧转世，在修业中又获得了操控鬼神和精灵的能力。作为众多文艺作品、电视节目、野史异说主角的他才貌双全，文武兼备，常用于降妖伏魔的“五芒星”符号（又称晴明桔梗印，可以作驱邪避难的护身之用），即为其所发明。“九尾狐”和“杀生石”的故事最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九尾狐是专门幻化成绝世美女迷惑君王的妖怪，自称“玉藻前”，赢得了鸟羽天皇的宠爱与信任。天皇得了怪病倒卧床榻，大臣们开始怀疑她，请来安倍晴明暗中调查，终于将其真面目识穿。御体康复的天皇恼羞成怒，下令追杀“玉藻前”。最后她被晴明擒杀，但其野心和执念仍以“杀生石”（会喷出毒液攻击鸟类及昆虫，令动物无法近身的石头）的形态保留在那须野，时时刻刻等待着报复时机的到来。

与安倍晴明的名字最息息相关的莫过于“十二式神”的说法，即螣蛇、朱雀、六合、勾阵、青龙、天一、天后、太阴、玄武、白虎、太裳和天空。晴明不仅擅长操纵式神，也一直自由驱使着它们，从家务活到举行仪式时的各种工作都是由它们代劳。由晴明神社网中得知，因为其妻畏惧式神，所以晴明平常将式神封印于石棺中，藏于戾桥下。（晴明神社南方100米处有一座桥叫做戾桥，据说连接着人间和另一个世界，《源氏物语》中称其为“去而归桥”）

四神图

镰仓时代，随着朝廷势力的衰落，作为原来阴阳师活动的舞台也日渐破败，许多原来的宫廷阴阳师开始流入民间，迅速与密教等其他宗教结合，形成一种适应大众口味的新阴阳道。当时最知名的阴阳师是安倍泰亲，由于平安末期受到藤原赖长和九条兼实的器重出任阴阳头，曾预言平家灭亡，降妖除魔的故事亦在世间广为流传。现在的一些日本民俗即延续着当时阴阳道的一些仪式或做法，其中最重要的、影响最大的是泰山府君祭和天曹地府祭。

泰山府君祭最早来源于中国。众所周知，泰山是中国古代皇帝封禅的神圣场所，泰山府君是对泰山的神化，被看作是掌管人寿命、魂魄的神明。道教认为，太一神（北极星）是天上的最高神，太一神在地上的居所就是泰山，因此称太一神为泰山府君。日本阴阳道依据中国的皇帝封禅礼仪，把泰山府君祭作为国家的大祭，作为最高统治者必行的祭祀来对待。从土御门家（晴明后裔）所纪录的《泰山尊神由来》中可以看出，泰山府君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既能守护国家统治的安定，又能赐福于平民百姓，掌握世间一切福祸寿夭。“从唐土传来，至今已有千余年，是主国家安定、神寿贵贱之神。其神德综摄天地、司合造化、科定祸福、增减寿命。从天上的日月星辰、地上的名山大川到镇宅灵符、妙见尊星的部类眷属等，是统摄天神地祇的最高神。首先，能免除天上的三灾，使四海太平、五谷丰登；其次，能消除平日的凶杀及三十六衰、七十二厄，授以虔诚敬信之辈以昌运，转凶为吉，除祸赐福，延长寿命，避免水难火灾，免除一切不虑之灾难。”（注：远藤克己：《近世阴阳道史的研究》，丰文社1988年8月版，第710页）据《吾妻镜》记载，在镰仓时代的阴阳道祭祀中，泰山府君祭占压倒性多数，人们为防止灾祸降临，保佑全家幸福安康，必须敬祭此神。

阴阳道的另一个代表性的祭祀活动是天曹地府祭。每逢天皇即位时，土御门家都要主持举行天曹地府祭，被称为“一代一度”祭，即一个天皇只举行一次，仪式极为隆重。天曹是上天的官厅，上天以紫微星为中心，中间是天帝的座位，北侧半圆内的星是天帝的内臣，南侧半圆内的星是外臣，出入于两者之间的是外征将军太白金星；地府是被尊崇为地祇的帝王——泰山府君的府第，掌管人世间的生死富贵以及人死后的户籍。从天曹地府祭的祭文中就可以看出祭祀的目的：“天曹地府、北帝大王、五道大神、泰山府君、司命司禄、六曹主者、南斗北斗星官谨启：伏惟至尊至重，惟正惟明，统领生死，记住善恶，寿命修短，不得由之，祸福兴衰皆在科简。伏闻，神道不远，祈必降灵。”（注：《日本阴阳道史总说》，村一修一编，镐书房1981年4月版，第418页）要借助神威，首先人必须崇敬、虔信神灵，做到对神毕恭毕敬；必须斋戒沐浴，设祭坛、摆贡品，才能向神祈求。天皇即位时的天曹地府祭，目的之一是祈求国家安定，长治久安朝廷平安，去祸免灾，其世如尧舜之时，其德如孔孟之代，达到治国的理想境界；二是祈求皇室繁昌，皇运长久，天皇安康，延年益寿。

天皇即位时的天曹地府祭、泰山府君祭相当于中国皇帝的封禅仪式。新皇帝登基之时都要祭天，以证明自己是正统的真龙天子，上承天地之命，取得天下的信服与敬仰，并祈求上苍保佑皇运长久、国富民丰。这里贯穿着天人合一的思想（人道、皇道即是天道）：治理国家、统治黎民要顺天应人，而顺天应人即是德治。作为神皇一体、万世一系的天皇统治不仅吸收了古代中国的德治原理，而且借鉴了其祭祀礼仪，借以呈现天皇统治的神圣性。

日本天皇登基大典

天曹地府祭虽然在镰仓时代萌芽，真正达到昌盛的年代在德川幕府在江户建立政权之后。其他的民间祭祀活动比如“星祭”就是将黑夜中的星星当作神明，并且相信根据出生的时刻以及天干地支，自身都被某一颗星星支配着；阴阳道将这些信仰加以系统化，用特定的祭祀仪式进行了升华。

室町时代，晴明后裔（第十九代孙）土御门家的祭祀活动逐渐演变为国家的祭祀礼仪，并形成一种与国家权力紧密结合的祭祀体制，自此，阴阳道祭祀具有了公共的权威性。由于其掌管国家的祭祀礼仪和民间的祭祀活动，阴阳道的教义也不断吸收佛教、各派神道教义中的思想，出现阴阳道与佛教、神道各派别相互融合的趋势。不同的宗教教义之所以会相互吸收，不同的宗教派别之所以会相互融合，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在维护社会统治利益这一根本立场上是一致的。无论阴阳道也好，佛教、神道也好，都要为统治者祈求天下太平、长治久安、祛灾避难，以求得到统治者的支持；同时也要为老百姓祈求家门繁荣，福禄圆满，子孙长久，以从百姓那里获得利益。

从留存下来的土御门家的早期阴阳道著作《家道规则记》来看，多是占卜吉凶祸福的方法，其中融合了佛教、儒教、道教等多家的思想，主要著作《太上感应篇俗解》、《太上感应篇倭注》、《太上感应篇灵验》等都是对中国的《太上感应篇》（作者：南宋李昌龄）的注解。其核心思想是劝人行善——人的寿命、祸福是依据人的善恶行为由司命神决定的，人只能从善，不能作恶，否则就要折寿。在《太上感应篇俗解》中，把道教的祭祀礼仪与神道的祭祀礼仪结合起来，把向神诅咒求直与神道托宣结合起来，在神面前不能心藏罪恶。“托宣，千日之中虽曳注连，不至心秽者有家。”（注：《阴阳道》，《神道大系》论说编十六，神道大系编纂会编，精兴社1987年7月版，第186页）也就是说，只要内心不藏罪恶，即使冒犯了神，也不会受到惩罚。道教和神道都强调，人必须去除内心的罪恶，使神常驻于人心中，只有这要，才能时刻受神的感召。

到了凭借实力说话、内战不断的战国时代，阴阳道从受到最高重视的位置上让贤，阴阳师们纷纷投奔各地大名，凭借其对天文、历法等知识的修行充当军师的职位，卜占吉凶、提出谏言。战国大名们都很在意占卦，武将手中的军扇，就是咒术的一种。军扇两面各画有日、月，万一碰到不得不出战的凶日，便在白天把军扇的月亮面显现在表面，让日夜颠倒，以便将凶日化为吉日。

武田信玄像手上拿的就是军配

德川家康开设江户幕府之后，五行兴替的思想才再次被搬出历史的舞台，阴阳道的祭祀活动逐渐与神道相融合。如春日大社于1623年纪录的《神祇灌顶泰山府君祭作法》中就混杂了佛教、神道的祭祀礼仪，在祭祀前文提及的泰山府君同时，也祭祀佛教和神道的各路神明，其中混含了丰富的神道思想：“天御中主尊、国常立尊御馔都神、御水云神、神体飞空自在天，同听发言，精气灵镜也。水珠所成王，常任法身妙理也。大日灵贵、天照大神、天照大日灵尊、八咫之镜座是天镜也。火珠所成王，本有法妙理也。皇孙尊、天上玉杵命二柱一座，天津彦火琼琼杵尊亦名独一尊王，亦名杵独王，亦名示王神，亦名爱护神，亦名左天神。天上玉杵命神体是八叶形灵镜，无缘圆轮御灵镜也。……摄政别宫多贺御前神亦名泰山府君也，止由气皇大神荒魂亦名伊吹户主神也”（注：远藤克己：《近世阴阳道史的研究》，丰文社1988年8月版，第733－734页）。可见，阴阳道亦把泰山府君等同于神道的神，从而使其与神道相互接近与融合。

江户幕府的建立结束了室町末期开始的乱世局面，在战国时代沉浮未定的安倍家直系后裔“土御门”再次兴旺（丰臣秀吉执政期间，土御门家被流放至尾张），一直掌握着阴阳师集团的实权，嗣子断绝的贺茂家也凭借的支流幸德井家再兴，不过到了江户时代中期，土御门泰福为长的“土御门神道”终于取得了全日本阴阳师的支配权。土御门家曾为从后水尾天皇（108代）到孝明天皇（121代）共十四代天皇的即位举行天曹地府祭，共十四次（注：远藤克己：《近世阴阳道史的研究》，丰文社1988年8月版，第745－747页）。幕府将军换代执政时也要举行天曹地府祭，规模与形式和天皇的仪式略有不同，但功能是相同的。土御门家曾为从德川家康到德川家茂十四代将军执政举行过天曹地府祭，共十四次（注：远藤克己：《近世阴阳道史的研究》，丰文社1988年8月版，第808－809页）。

由于幕府是以武力统治天下，武运长久就意味着统治安定，地位稳固，所以祭文中特别强调武运的重要性。“……征夷大将军源朝臣家定身体康强，福寿俱全，武运延久，子枝繁茂，孙叶稠密。所念总就，所志必遂。令亿兆益沐昌平之泽，永受至治之化。”（注：远藤克己：《近世阴阳道史的研究》，丰文社1988年8月版，第820页）由于天皇有名分而无实权，将军有实权而无名分，如何取得二者之间的平衡就是一个重要的政治问题，并关系到以宗教仪式树立政治权威的问题。幕府将军夺取了最高统治权力，使天皇处于虚位，而表面上又不得不臣服于天皇，因而将军举行天曹地府祭的目的是向神表明自己是最高权力的正统继承者而得以与天皇相对抗，以取得名义上的平等地位。土御门家主持的天曹地府祭实际上是为天皇和将军的统治服务的祭祀礼仪，对于无权的天皇只是一种安慰，而对于掌握实权的将军则是权力欲望的满足。

近世阴阳道的神道化使土御门家借助于神道各派的威望和幕府的力量，奠定了自己的政治经济基础，进一步强化了土御门家的支配地位。至江户时代中期，已和白川、吉田、藤浪家并称四神家，其阴阳道思想体系在不断吸收各派神道教义的基础上逐渐完善起来。自此，伊势神道、吉田神道等各神社神道教派都吸收了阴阳五行的思想，促进了神道和阴阳道的进一步融合。

明治时代，新政府不但剥夺了土御门家制作“历”的垄断权，阴阳道被以“淫祠邪教”的名义废止，部分内容被以民间信仰的名义残存下来，神社神道与阴阳道决裂。现在我们只能在小说、动漫和游戏中看到阴阳道的文化痕迹，其中广受瞩目的题材无非是飘逸俊美的阴阳师、干净利落的除魔法术、忠诚可爱的式神以及那些为平安百姓所处处躲避的妖怪们。因此未研究过阴阳道历史、未知晓其政治文化意义的大众，将阴阳道冠以“法术”的代名词，而把阴阳师当作拥有通灵之力的“魔法师”也就见怪不怪了。

纵览日本阴阳道诞生、生长、鼎盛、衰落与复兴的脉络，我们似乎有看到了安倍晴明那晦明起伏、如幻如真的人生轨迹。让我们翘首以盼现代阴阳道以文化形态新生的伟大复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