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历史的黑暗面——小议民间黑色童谣

童谣，顾名思义就是孩子口中琅琅上口的歌谣，大多是咏唱童趣与温馨童年生活的。而在这些天真稚气的童声背后，其实隐藏了许多黑暗恐怖的典故，古老的童谣中更是充满了神秘而诡异的故事以及令人望而却步的恐怖字句。童谣中又为何会有残酷而充满血泪的句子呢？这可能就要从其时代背景来看了。

日本最早的恐怖童谣大约产生于平安中后期，那时作为日本特有的诗歌形式——和歌已经占有一席地位，部份的歌词为了顺口的缘故，句末都会押韵，而有些字随著时代不同发音也大相径庭。当时由于藤原式摄关政治制度笼罩于京城内外，贵族绚烂至极的风雅生活与平民百姓清苦无奈的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民众成了贵族为进一步享受生活而压榨的对象和牺牲品，他们生活在贫民窟中，有些人还朝不保夕，每时每刻都为过重的生活负担而竭尽心力。一个贫穷的家庭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如果又要养育一堆孩子，情非得已之时只能牺牲其中某些孩子吧？而这个孩子被牺牲后，由于受佛教“因果报应”文化的冲击，父母心中会永远留有消不去的伤疤，而兄弟姐妹也会为生存危机而战战兢兢度过一生。但日本毕竟是以其本土朴素自然的神道思想为精髓的民族，人们对死亡的敏感程度较低，童谣通过儿歌的形式直接教会了孩子面对死亡。童谣让人走入社会的黑暗面，体悟到人性的真实面：死亡、贫穷、愚昧、丑闻，以及精神扭曲等，体现善恶循环、直面死亡、人性黑暗等观点。

平安末期，拉开了武家与公家抗争长久战的序幕。民众好不容易从原本被贵族压榨的生活状态中解脱出来，又陷入为幕府统治的新的黑暗之中。自从武家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日本国土就变得征战不断，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这时就有更多的歌谣唱出了百姓畏惧死亡、诅咒战争的心声。好不容易熬过了幕府统治的漫长内乱年代，迎来了明治天皇的深明大义。明治维新打响了日本近代资本主义的第一炮，新阶级的形成、失业问题、劳工问题、人口问题（如何增加粮食以解决民食）等使得大多数的人民成了资本主义的工具和牺牲品，时时受到生产过剩而导致的失业威胁。此时他们又借童谣宣泄心中的怨气，将实现之日遥遥无期的希望寄托在断断续续的童音之中，好让它们成为千古绝唱。

换句话说，日本民族的底层劳动人民自平安时代以来，一直被严密的阶级制度压得透不过气来，他们只能采取自我宽慰与借助于超自然幻想的方式求得内心的宁静。他们纯真朴素的自然性格，使他们从不避讳对“死亡”的正面描述，他们也是将祖辈对死亡的认识与感叹以童谣方式传给下一代，致使古老的童谣弥漫着浓郁的骨灰气息。古老的童谣可以追溯到当时的时代背景及社会人文风貌，藉由童谣的黑暗面，让近现代的人们更了解历史，动漫里把童谣的这种特性运用得淋漓尽致。

以下是几首喜闻乐见而有双重意义的童谣：

かごめ

かごめかごめ

かごの中の鳥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

夜明けの晩に

鶴と亀とすべった

うしろのしょうめん

だあれ

围圈圈 围圈圈

笼子中的鸟儿啊

什么时候会出来

黎明的夜晚哟

鹤与龟滑倒了

背后的那个是谁呢？

犬夜叉

《犬夜叉》中女主角的名字戈薇（KAGOME）便是出自这首民谣，在《捉鬼天狗帮》中也有提到。这首是孩子们游戏时唱的歌谣，从室町时代流传到现在。游戏规则是：一个小孩作“鬼”蹲在一群孩子中间，蒙着自己的眼睛。其他的都围成圈，唱着这首民谣。唱完时，如果能猜出面对着他正背后的是谁，被猜中的便要接替“鬼”的位置。「かごめ」按照词典可以翻译为“围圈圈”，但本源的意思似乎是“笼女”，由于此歌谣主要源于孩子游戏时所唱，个人以为「かごめ」在这里译作“围圈圈”更为恰当。

单纯分析「かごめ」的第二重含义“笼女”，从日本相关资料里可以知道，这是对母亲的称呼；而笼中的鸟也是腹中胎儿的比喻。至于黎明的黑夜，按照日本古时传说的解释，暗喻着人出生与死亡游于一线之上；代表着寿命的白鹤与龟滑了一跤，象征的正是死产。而最后一句，描述的是未能成佛的水子灵。日本传说中，未能出生而死在羊水中的胎儿灵魂被称为“水子灵”，成佛前会一直凭依在亲人的背后。

另有一种说法：那是首日本妓院的歌，笼子就是就是笼中的女人，也就是妓女，被男人购买一夜玩弄的女人，化成歌中的鸟儿。女人是鹤，男人是龟，和心爱的男人一起逃出妓院。其实整个故事就是一个日本传统的悲剧典型，主人公从小被卖到妓院，被男人买来玩弄，从小就想逃出妓院折磨，终于在一天晚上和心爱的人一起逃出去，但在逃跑途中被人出卖，在最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妓院打手杀害，在女主人公被杀害那一刻，知道了出卖她的竟然是她在妓院最好的姐妹。以上故事是在日本《暗黑神传承武神传说》里中的八百比丘尼篇详细记载和《日本神话札记》里骨女篇，在日本动漫中《地狱少女2》中里有记载。

送七子

桜のはなは何时ひらく？

山のお里に何时ひらく

桜のはなは何时におう？

笑う七の子游ぶころ

桜のはなは何时おとる？

咏う七の子眠るころ

桜のはなは何时くちる？

死んだ七の子升るころ

樱花何时开放呢?

何时在山中的小村开放呢?

樱花何时散发香气呢?

欢笑的七岁孩子玩耍时。

樱花何时飞舞呢?

唱歌的七岁孩子入睡时。

樱花合适凋谢呢?

死去的七岁孩子升天时……

出自《地狱少女》，词间荡漾着杜鹃啼血般凄厉的悲哀，再配合低沉的朗读声音，仿佛由地狱深处升起，贯穿人间界与修罗界。在柯南的某一集中是黑衣组织用来隐藏邮件地址的暗号。顺带说一句，樱花作为日本的国花，除了其美丽绝伦的外形与昙花一现的灿烂之外，还是镇压神社恶灵的守护物。话说京都是一块被四神（东方青龙——另作苍龙、南方朱雀——另作朱鸟或凤凰、西方白虎和北方玄武）包围的神圣之地，每年樱花飘零日既是四神轮流出游日，那段日子却适宜进行各种祷告及元服等盛大仪式。《遥远时空中》记载了神社神官对神道樱花祭典仪式的一些描述：当樱花的花瓣被血染红的时候，灾难就会降临人间，因此僧侣们念经诵佛的目的就是为了驱散受诅咒的“血樱”盛开。而这首“送七子”中的“樱花”指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血樱，当血樱绽放之时，七岁的孩童就要升天，就要瞑目……

わらべ呗 「はしぞろえ」

这是一首平安时代的诡异童谣，在恐怖游戏“九怨”里反复出现，全首歌是古文，描写的是幼儿出生后第一次喂饭的情景。歌词里面提到的桑树、仪式、茧等等含沙射影地暗示了九怨里许多连接阴阳的道具。据说连续唱完九次后就会发生悲剧……

はしぞろえ はしぞろえ

御帘に映った唐衣

お化けつづらに 鼓の音

桑の実をつけた华褥

绢糸つむぐまがいだま

しずかに揺れる はしぞろえ

ひとえに响くきらい箸

はしぞろえ

はしぞろえ はしぞろえ

影にほつるる 舞衣

ただよい歩む 夕月夜

これより鸟辺野 やしろみち

二度は戻れぬ 缲りもうで

ふるえて揺れる 髪かかり

重ねて映す きらい箸

はしぞろえ

はしぞろえはしぞろえ

茧に渗むるやぶつばき

缲りるはつるる小石丸

ここのつおんぞを 重ねいて

ひとえに戻る まがいだま

久远の吊祓串

梦事に散らむきらい箸

はしぞろえ

百鬼夜行

●はしぞろえ：这里将标题翻译成“百日初食”：为了让小孩一生不陷入食物匮乏的困境，在幼儿出生后举行初次吃饭的仪式，所以称为「お箸初め」。为此必须准备好新筷子，因此这个仪式也被称为「はしぞろえ」；施行于孩子出生后的第一百天（或是第一百二十天），所以又称为「百日の祝い」——出生后的第一百天左右也正是幼儿断母乳、开始长牙的时期。 

●唐衣：唐朝风格的服饰。 

●つづら（葛笼）：衣箱，收藏衣服的箱子。（童谣中的葛笼相当于一个大大的茧，而透过茧窥视的女御就相当于蚕体） 

●桑の实をつけた华褥：装饰着桑实的花色褥子

●绢糸つむぐ　まがいだま 这句翻成“绢丝内纺织着 庸品的魂魄”某些不确定因素，其中一句参考了《九怨里站》童谣导读的「绢の丝はまがい物の魂をつむいでいる」这句来翻。たま除了“玉”之外，还有“魂、灵”的汉字写法，意思就是“灵魂”。这也是平安时代日本人一种重视灵魂的寄托。这里「たま」会写成「だま」、应该是因为前面加上了「まがい」而产产生音变。（九怨道满之书卷三：从茧里抽出来的丝，聚集着魔性之力，能借此使出各种咒法。首先，用这种咒力的绢丝去封印有法力的人，即使他拥有再强的实力也很难挣脱）由此可见，这句指的是九怨中通过丝来操作式神，用丝来操控怪物的身体使之成为傀儡，将其的魂魄通过绢丝封印住。 

●きらい箸：使用筷子时的禁忌，除了迷信之外，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造成同桌吃饭的人的不愉快。(例如：进餐时，如果不清楚某种饭菜的吃法，要向主人请教，夹菜时要把自己的筷子掉过头来使用，以表示恭敬与恳切。) 

はしぞろえ　はしぞろえ--箸染 箸染 

御帘に映った唐衣 -------- 映照在御帘上的唐衣 

お化けつづらに　---------鼓の音 鬼笼中　鼓之音 

桑の实をつけた华褥　-----桑树果实做成的华褥　　 

绢糸つむぐ　まがいだま --- 绢丝纺织 纷乱的魂 

しずかに摇れる　はしぞろえ --- 静静地摇晃着 箸染　 

ひえに响く　きらい箸　はしぞろえ ---- 又响起了 不祥之箸 箸染 

新箸(筷子)备齐了 新箸(筷子)备齐了 

御帘前，女御透过葛笼窥视，听到了鼓音； 

飞散的鲜红血迹，染红了床垫上的被褥； 

绢丝纺织着纷乱的魂 

编织好的葛笼静静地摇晃着，像吃着祝贺用食物的孩子。 

就这样持续着，不稳定的仪式，箸染。 

●箸染：在婴儿出生后的100或120天，制作庆贺的食物，并由父母亲把食物送进孩子口中含著，以祈祷他能平安无事、健康成长的日本传统仪式。

Who killed led Cock Robin?

Who killed Cock Robin?

I, said the Sparrow,

With my bow and arrow,

I killed Cock Robin.

谁杀死了知更鸟？

我，燕子说，

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了知更鸟。

Who saw him die?

I, said the Fly,

With my little eye,

I saw him die.

谁看见他的死？

我，苍蝇说，

用我小小的眼睛，

我看见他的死。

Who caught his blood?

I, said the Fish,

With my little dish,

I caught his blood.

谁取走了他的血？

我，鱼说，

用我小小的碟子，

我取走了他的血。

Who'll make his shroud?

I, said the Bettle,

With my thread and needle,

I'll make the shroud.

谁来为他制丧衣？

我，甲虫说，

用我的线和针，

我来为他制丧衣。

Who'll dig his grave?

I, said the Owl,

With my pick and shovel,

I’ll dig his grave.

谁来为他掘墓？

我，猫头鹰说，

用我的锄和铲

我来为他掘墓。

Who'll be the parson?

I, said the Rook,

With my little book,

I'll be the parson.

谁来为他布道？

我，乌鸦说，

用我小小的册子，

我来为他布道。

Who'll be the clerk?

I, said the Lark,

If it's not in the dark,

I'll be the clerk.

谁来为他记史?

我，云雀说，

如果不是在黑暗中，

我来为他记史。

Who'll carry the link?

I, said the Linnet,

I'll fetch it in a minute,

I'll carry the link.

谁来秉持火把？

我，红雀说，

我马上就把它拿来，

我来秉持火把。

Who'll be the chief mourner?

I, said the Dove,

I mourn for my love,

I'll be chief mourner.

谁来充当丧主？

我，鸽子说，

我来悼念我的爱人，

我来充当丧主。

Who'll carry the coffin?

I, said the Kite,

If it's not through the night,

I'll carry the coffin.

谁来运载棺材？

我，鸢说。

如果不用穿过夜晚，

我将运载棺材。

Who'll bear the pall?

We, said the Wren,

Both the cock and the hen,

We'll bear the pall.

谁来拉上棺罩？

我们，鹪鹩说，

夫妇俩一起，

我们来拉上棺罩。

Who'll sing a psalm?

I, said the Thrush,

As she sat on a bush,

I'll sing a psalm.

谁来吟唱圣歌？

我，歌鸫说，

她坐在灌木上，

我来吟唱圣歌。

Who'll toll the bell?

I, said the Bull,

Because I can pull,

I'll toll the bell.

谁来鸣响丧钟？

我，牛说，

因为我能够拉，

我来鸣响丧钟。

All the birds of the air

Fell a-sighing and a-sobbing,

When they heard the bell toll

For poor Cock Robin.

空中所有的鸟

叹息并且悲哀

当他们听到丧钟响起

为了可怜的知更鸟。

谁杀死了知更鸟

这首《知更鸟之死》（或译作《谁杀了知更鸟？》）原本不是日本童谣，取自于英国童谣集《鹅妈妈童谣》，但就其意境而言，与日本古老的童谣那种意味深远的神秘气息有异曲同工之妙。此首歌旋律轻快且优美，是许多英国小孩朗朗上口的一首童谣，描述知更鸟(Cock Robin)原本被天上所有的鸟儿喜爱，最后却在小鸟审判(bird assizes)中死亡的故事。深受其他鸟类喜爱的知更鸟在被麻雀杀害后，其他鸟类熟视无睹，没有为它安葬，反而冷漠地各自取走他身上的一部分。最后一句颇带讽刺意味，讽刺那些鸟的虚伪面目：他们并不是真的为知更鸟的死而悲伤，可怜的知更鸟，当钟声响起时，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创作这部作品的年代推算到十七十八世纪英国工业革命时期，当时的社会是残酷的，人人都戴着面具，对他人的事情是冷漠无情、麻木不仁的，因此也造就知更鸟的悲剧。由贵香织里《毒伯爵该隐》里也用这首童谣渲染剧中人头翕动的街头那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寂寞，而这寂寞源于机器化的人之间漠然的表情。

想起前年上映的日本恐怖片《恐怖童谣》中对于天真无邪的孩子朗诵童谣的描述和评价。一般人总是认为，孩童是生活的弱者，与“孩童的纯真”相对的是“成人的残酷”。成人一旦回到小时候的心灵，更容易展现幼年时的恐惧、弱小、怕黑、被欺负等负面情绪。然而谁又能料想到，那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背后，也有残酷的一面。这残酷好比深积在冰雪中的活火山，令人猝不及防。

如果说读汉诗和歌等诗文是陶冶艺术气息，品味别具一格的贵族修养，那么唱童谣民歌等歌谣就是投身于百姓之中，一点一滴拾取他们的喜怒哀乐。也许黑暗的童谣展现的只是百姓生活的一部分，但它却剥开了历史著作“平安时期人民安居乐业”的虚伪外衣，让我们在历史的洪流里捞起流散已久的真实尘埃，看清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