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与刘邦：不一样的蹭饭族

《淮阴侯列传》开篇，司马迁以细腻的笔触记述了韩信生平的三件小事，南昌寄食便是其一，原文如下：

淮阴侯韩信者，淮阴人也。【正义】楚州淮阴县也。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集解】李奇曰：“无善行可推举选择。”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常数从其下乡【集解】张晏曰：“下乡，县，属淮阴也。”【索隐】案：下乡，乡名，属淮阴郡。南昌亭长【索隐】案：楚汉春秋作“新昌亭长”。寄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集解】张晏曰：“未起而床蓐中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绝去。

可知，韩信常常去南昌亭长家去蹭饭，但长此以往，亭长之妻很有意见。于是便想了一个绝招，天还不亮便在被窝里把饭吃了。等韩信饭点前往之时，也不替他做饭。韩信自然知晓亭长之妻无声的逐客令，带着几分愤怒，然后离开了。

无独有偶，韩信的领导刘邦也有蹭饭未果的类似经历，且蹭饭对象是其大嫂家。有趣的是，韩信是到亭长家蹭饭，而刘邦也曾当过泗水亭长。刘邦蹭饭的事情，记录在《楚元王世家》中：

　高祖兄弟四人，长兄伯，伯蚤卒。始高祖微时，尝辟事，时时与宾客过巨嫂食。【集解】徐广曰：“汉书云丘嫂也。”【索隐】汉书作“丘”。应劭云“丘，姓也”。孟康云“丘，空也。兄亡，空有嫂也”。今此作“巨”，巨，大也，谓长嫂也。刘氏云“巨，一作'丘’。”嫂厌叔，叔与客来，嫂详为羹尽，栎釜，【索隐】栎音历。谓以杓历釜旁，使为声。汉书作“轑”，音劳。宾客以故去。已而视釜中尚有羹，高祖由此怨其嫂。

刘邦不仅自己去蹭饭，而且还带着一帮小弟去，孤儿寡母的大嫂自然极为不满。待到刘邦一行抵达之时，大嫂便假装羹已经没有了，并用锅铲拼命发出声响。宾客们见机便离开了，刘邦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一看锅里还有羹，便对大嫂心生怨言。

同样是蹭饭被拒，同样是带着怒气离开，但今后二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汉五年正月，韩信由齐王改任楚王，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便把当年的下乡南昌亭长叫来，赏赐百钱，并说：“公，小人也，为德不卒。”可见，韩信对亭长还是有怨言的，说他做好事有始无终。同时，也可以看出对于当年的亭长给饭，韩信还是心存感激的，不如不会说“为德”，更不会赏赐百钱。

刘邦在当了皇帝之后，把周边的亲戚都封赏了一遍，唯独对于大哥的儿子视而不见。刘太公看不下去了，便跑去给孙子求封。这时，高祖曰：“某非忘封之也，为其母不长者耳。”刘邦坦言并不是自己忘记，因为他还记得当年大嫂的行为。在老父亲的再三说合下，刘邦总算做了让步，不过给侄子的封赏极具侮辱性——羹颉侯。对于这一封号，司马贞说得很是精妙——“羹颉，爵号耳，非县邑名，以其栎釜故也”。

韩信与刘邦的行为，《范雎蔡泽列传》有个很好的注脚，即“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当然韩信是前半句，刘邦为后半句。刘邦对于自己的嫂子、侄子尚且如此，在危急关头请封齐王的韩信命运可想而知。

武涉劝韩信三分天下时，韩信谢曰：“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倍楚而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祥，虽死不易。幸为信谢项王！”

蒯通第一次劝说韩信，韩信曰：“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

韩信真是一个单纯的人，善于谋国，可是却拙于谋生。对于一饭之恩，总是再三提及，念念不忘。甚至表示吃了人家的饭，就要尽心到底，故而不忍背叛。可是刘邦呢，今天给你吃饭，明天就可以让你完蛋。虽然二人都是蹭饭族，但却有着极大的差别。蹭饭一事，亦是司马迁以细微见精神的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