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色如烧》与《万箭穿心》里争一口气的妈妈

最近看了一部口碑还不错的日本片《茜色如烧》。影片比较沉重，结束之后我一时半会儿释怀不了。回味再三，突然发现，这部片子与评分很高的国产片《万箭穿心》有许多相似之处。

首先，主角都是深陷社会底层，为求温饱在窘迫中挣扎的单身母亲。日本的良子和武汉的宝莉，同样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丈夫都非正常地离开了人世，留下妈妈一个人拉扯年纪尚小的孩子。

宝莉担扁担

良子在花店打工、在夜店卖身

其次，在日复一日沉沦挣扎仿佛看不到头，甚至行将山穷水尽之时，她俩都受到了同处社会边缘之人的帮助——日本片里是妓院老板出手相助，而中国片里是市场里的小混混给予女主温暖、支撑与归宿。虽说民谚语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且影片似乎也通过道貌岸然的高层、长辈、朋友不明里暗里踩上一脚来加以衬托，但现实中还有唐山那样的混混，至于非底层但又正义的人士也数不胜数，因此无需搞二元对立，无论哪个群体都有好有坏。

第三，她们都有个天才的儿子，这也算是给主角或者观众一线希望，茜色如烧仍有光、万箭穿心终结果——暗示着未来通过孩子的努力，能够改变母亲的命运。也许在“母凭子贵”这一点上，中国和日本同样有着朴素的民间传统理想。

但毕竟出自迥异的文化土壤和社会背景，让影片中两位母亲在近似的境况中，散发出完全不同的气质。

两位母亲都忍辱负重，两位妈妈有着截然不同的“忍”法。宝莉从一点都不能忍（特别忍不了她丈夫），到忍了所有家里的人（婆婆和儿子），并且还在最终接受了那个小混混健健。而良子则忍受了所有家人以外的人，却让唯一的家人——儿子和她一起吃苦。在这一点上也造就了他们不同的人生轨迹。宝莉因为不能忍受无能的丈夫，间接导致丈夫有了婚外情，并且在被宝莉大闹一番以后，丈夫不堪其辱跳江自尽。而良子在丈夫被权贵撞死时，因为要坚持他生前的左派观点，而放弃了保险金，但是在遭受权贵、“朋友”的欺凌之时，除了一忍再忍却别无他法，甚至再有人骂她为什么不去死的时候都只能傻笑着承受——最终忍到无路可退之时，或者说重燃的希望又破灭之时，她爆发了，不惜要与欺骗她的男人同归于尽。

另一方面，《茜色如烧》中展现的日本人那种不给他人添麻烦的性格，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连身处社会底层的人接受一点来自政府的补助（比如住在免费的公房里），也会受人鄙视，本人会内疚。但这不正是一个正常社会该有的制度吗？不问缘由，一味指责底层之人浪费纳税人的钱，而不去谴责权贵明抢暗夺，这是怎样的一种公众心态呀？

影片中的两位儿子，虽然都是大学霸，但无疑日本那个男孩更让人感动。他跟他爸爸一样看不起没有文化的妈妈，只不过那位有勇气出轨却没勇气面对的爸爸是个彻头彻尾的凤凰男，当年从农村出来，娶了城市户口的李宝莉，后来又嫌弃她没有文化知识。影片中很少见到母子之间有正常的沟通。因此也不难想象，他受父亲与奶奶影响而恨妈妈，不懂得理解妈妈的窘境，至于说考虑妈妈有正常的跟异性交往的需要，那简直是异想天开！他就像附着在妈妈身上的一个寄生虫，只知道从她那里获取必要的生活保障，别的最好没有！

而《茜色如烧》里的孩子，虽然起初也不理解母亲的行为，但是他通过阅读大量的书籍，自己的观察与思考，能够从多个角度来看待问题；尽管孱弱，却让人觉得他很有血性，就在母亲又一次遭受男人欺骗打算与他同归于尽的时候，孩子放心不下一路跟随，临了奋不顾身保护妈妈。

总而言之，这两部影片都展现了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的苦难，两位单亲妈妈都在争一口气，中国妈妈是争一口气把孩子培养成材，而日本妈妈是争一口气证明这个社会错了。从本质上来讲，《万箭穿心》更接近于真实的朴素的人性，而《茜色如烧》则带有更多哲学意味的思考。

我的观点？不管从感情还是理智两方面，我都更偏爱宝莉，而对良子的做法感到难以理解也不赞同。当丈夫被权贵撞死，她其实大可以合法合规地接受那35,000,000的保险金，从而保证孩子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成长，自己也不必卖苦力、甚至卖身才能求得一个温饱，更不至于因为各种歧视欺辱而被逼得无立锥之地。

也许，她是在向社会不公正宣战。但在我看来却是那种以自我的牺牲、把伤口展露出来以图让那些权贵们受到良心的谴责，这种方式无异于以卵击石。我甚至觉得她的做法与早些年，农村中多发的夫妻吵架，妻子喝农药自尽的做法类似——试图让对方痛、后悔一辈子。却不知，真正失去一辈子的是她自己。

好在她有个好儿子。可这又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啊！况且，只能通过母凭子贵、匹夫一怒才可能改变命运，又是多么让人感到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