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我的母亲一》）
那时的社会我们祖辈的农作物很原始，也没有现代科学技术的支持。我们家乡地处长江南岸流域，经济农作物主要是小籽棉和油菜，小籽棉现代早已淘汰了。我10岁的时候，家里的自留地还有种，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政府已安排了新的棉种。 粮食作物是水稻、小麦、五谷杂粮等。这些农作物的产量比较现代来说真是低得可怜。种子是隔年收割时留下来的。一年的风雨里，泥水里，辛苦劳作，或逢旱涝虫灾等，老天给的年成，交完乡保杂税，剩下的皮花用来换置必须的生活物品、纺纱织布、缝被做鞋，穿衣是自己纺纱织的老布，手工缝制。鞋是自己纳的千层底布鞋，许多的艰苦农男都是尽量打赤脚。逢年过节时的糕点月饼、猪肉、走亲访友的礼物等都是物物交换。穷得无法的家庭就和卖家做个商量，说好等来年小季（小的收获季节一般指五月的油菜小麦收割）还上，大家相互帮忖着过日子。油菜籽用来榨出食用油、点灯，无奈的时侯也得用来物物交换。姑姑说，我奶奶用一斛（二斗五）菜籽的油，供一家人一年的点灯照明和炒菜食用。我们现代人是无法理解的。唉！……，农家都会养一两头猪，养几只鸡帮扶家庭经济。一般的劳苦百姓日子是煎熬着的难过。到地主家去种高地租的田，日子还是很艰难。芸芸众生衣衫褴褛，食不裹腹。生活中的劳作运搬，都是人力运动，肩挑手提，挎拉背扛，好的人家才有手推木轮车。生活中必须加工的农作物，也是简陋的人力简单机械，扎皮花是脚踏驱动、榨油是人力木榨、碾米是人工牵砻破壳，然后脚踏砘臼。就是上文母亲说的的牵谷锻砘。时代经济闭塞、技术原始得很。母亲每每娓娓道来。
日后母亲的童养媳婚姻也没成功，两家也没伤和气，只当亲戚走动，母亲回到了生身父母的身边。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祖国有了新气象。共产党政府，消灭剥削的资本主义，铲富填贫，土地革命分田地，斗地主，走生产资料集体所有制的道路。舅舅告诉我，这时期的母亲在队里的互助组劳动。
母亲和父亲大概是在1953年结婚成家的，两村相邻。父亲说那时家里也好穷，把茅草屋翻新了一下，我祖母（寡母）好高兴，结婚的那天，姑父骑马去湖西柯泽滨湾接老外婆家舅舅、舅妈来喝喜酒。迎亲队牵了一匹枣红马把母亲接回家，热热闹闹的，酒席还不错，杀了一头猪（那时的肥猪七八十斤就不错了），亲戚朋友们乐呵呵的。祖母可高兴了，小儿子成家了，娶了一个不错的媳妇。1958年，那时全国农村在人民公社大跃进，加上全国人民捆着肚子还苏联的债务，社会极度的饥荒。我的舅母常常在集体农活后，没得饭吃不回家了，在田地坝上坐着等大家下午来上工，因为家里有大小的儿女少吃少喝，于是积劳成疾，重病而亡。这年我的祖母也去世了，临终时，她说看到有很多的鬼来接她了，她要上路了。亲戚们接到讣告，都是在自己家里用手帕包一点米放在口袋里来搭伙送葬的。父亲是遗腹子，从小与娘相依为命，悲伤了好些日子！
母亲勤劳、善良、孝顺，明理，也很精明，祖母好痛爱她。在逢年过节、邻里乡亲酒席贺庆时看到的食品特色加工，比如熬制米塘、卤制豆腐、淹制特食等，总会回家悄悄的试制，每次居然都很成功。有一次祖母从娘家回来，吃惊的看着母亲的成绩赞口不绝：“儿啦、儿啦、你真不错、真的不错。”说得母亲好温馨。母亲讲到这里时，她会开心的笑。看着母亲日渐衰老模糊的眼神，我的心中闪过浓浓的孝意。大妈则是凶神恶煞的，发脾气时杏眼园睁，好惊小孩的，邻里的婆婆说她年轻时经常刁难祖母。我们在幼小的时候见证过她在屋里取闹。大伯比我奶奶更早年病故，只育一女，大妈守寡未嫁。上门的女婿是村委干部，又是队长，我们小时候知道，她家相对来说在农村是富裕户，一儿一女，一个儿子读书。比我家日子好过，却总是欺负我家，恶语中伤，克扣我家劳动工分，阻碍上头对我父亲的委派。常常以公事给我父母为难，大妈则常常是添油加醋。父亲告诉我是情仇，说是大妈守寡后要求我未婚时的父亲叔嫂婚，未果。后来又封建思想严重，嫉妒我母亲生了四个儿子。她常常和来往客人谈平发牢骚，说是要去刨我大伯的坟，为什么他家四子，你不给我一子。这点在我十几岁的某一天，我无意间亲耳听到她和一个老人家诉苦。她去世后，她的女儿~我堂姐，秉性传承，过之而无不及，继续和我母亲做对。我妈妈是她亲细娘，本来就善良明理、儿多母苦，生活也比他家差的老远，我父母又是本分忠厚的文盲可怜庄稼人，又无地位无背景，不想她们能帮一把，反而总是故意找茬刁难。唉！人心人品呐？怎么评说呢？在说错一句话都要挨斗的文革年代，大妈和其一家人更是居心叵测，造谣诽谤，诋毁我的父亲。在我们成长的十几岁后，她还是常常暗中搞鬼，被我哥哥无意撞见几次，母亲压住我们不要吭声。大妈，你也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母亲这辈子生了4女4男，顶头三个女儿幼小病亡。第一个还在襁褓时，头生毒疮夭折；第二个养到一岁多病死，说是埋在后边的黄土峦上，挂牵着女儿去坟头看看，发现被野兽挖出来咬得厉害，母亲哭得极度伤心；第三个姐姐养到了6岁了，某天，和同村一个同龄的女孩子玩耍，秋天的季节，池塘的水因为被灌溉农田所剩不多，路过干固的新塘边泥滩，银手镯掉到滨边的牛脚印水坑里，摸了半天都没找到。回家后不日起病，几天高烧不退，无法回天。迷信说是失了魂。接连三个孩子夭折，对于一个慈母来说，是何等巨大打击悲伤啊！父老乡亲说，那几年我母亲一天到晚在哭，伤心欲绝，倍受折磨，还要坚持到队上劳动、回家又做饭做家务。我的父母可没有公婆照料家务的。我懂事的时候，母亲还多次告诉我，我在一岁的时候，我也差点死了，病的不轻（现在判断是肺炎），黄皮寡瘦的，脖子撑不起头颅，皮皱打折，随头扭颈的，又要死了，母亲抱着我四处求医问药，哭哭啼啼，向乡医郎中下跪：陈郎中啊，救救我儿啊！……在母亲精心的护理下，我渐渐康复。前几年我体检几次，X光胸透有外膜增厚，医生问我有没有肺部疾病，我回答，健康着，从未得过肺部疾病。当他们以检查事实说话时，我告诉他们，我幼小时得过肺炎，差点死了。是我的母亲拼死拼活，呕心沥血给了我生命，哺育我健康成长，……写到这里。我又目盈泪水了，母爱是多么伟大啊！
我爱我母亲！伟大的母爱给了我生命，给了我健康呵护，哺育我长大，教育我德兼才备，我爱我的母亲！也愿天下的儿女敬爱自己的父母，心中有他人、心中有集体，心中有祖国！
家庭的生命要接力，民族也要绵延迁衍。父母和姑姑等农村的学究商量着找了个算命先生，做法事说还是先抱养一个外家的女孩，她会带来弟妹的，于是横山村刘世垅里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做了我们的大姐，取名来姣。待到细姐出生（1961年腊月）那天，姑姑、大妈和几位亲人守在房间，一待孩子出生就用预先好了的棉被把孩子包裹好放在地下鸡罩里，而把一只公鸡包成襁褓样放在母亲的枕边，说是防止被褥煞，雷公煞来打伤孩子。连续三个晚上都这样。白天孩子在摇床里睡，父亲把早已准备好的、特意着法打造的一柄利剑插在婴儿摇床枕头顶边，守护神保护着姐姐的健康成长，姐姐取名剑妹，缘由此来，用心良苦的父母啊！姐姐家在县城，多年前已是婆婆级辈份了。
63年我哥哥出世，封建思想的外公欢欢喜喜的，说是生了一个得益的，就和自己的大孙子同一个云字吧，取名益云。父亲说那时是分田包干到户，家里收入不错，收了30多箩稻谷，过年时还有一头猪。接着隔几年，我和两个弟弟出世。我的父母生已有五个儿女了，辛苦着也高兴着，细心呵护我们的健康成长。
父母一大早出门参加集体劳动，家里没有老人照料，我们兄弟大的带小的。父母劳动后，回到家里的午饭边，晚上，一堆儿女围着转，幼小不懂事的我们一般大小，调皮哭闹，不知道母亲辛苦劳累，尽管我们淘气，父母从来没有打过我们。父母劳动后疲惫饥渴的身体，有时累的走路都晃悠，也得一头就扎进菜园里、灶房里做着一家人的饭菜，父亲坐在堂厅端一会儿黄烟筒，然后在房前屋后，自留地里转悠。父亲有一个最大的爱好~栽树，可以做用具的苦楝树、樟木，梨果树特多。我上高中时家里还有几十颗梨树呢，几种梨子熟了的时候，兄弟坐在树上吃，不管哪位客人来了，父亲就让我们上树去摘，至少几斤来招待客人，父亲告诉客人说，梨子凉性滋润，我家的孩子吃梨吃得身体好，你看他们都不长疮疖。
69到76年是我懵懵懂懂的也能记点事的年龄，不过现在只剩一些零星生活片段，那个父母抱养的姐姐，72年16岁时被她的生身父母拉回去相亲赢彩礼了。是她家生身父母没良知，心术不正，小时候女儿多，难养就送人，长大可得益了，就拉回去，这是大众的评说。我善良的父母说随她去吧，那个姐姐出嫁后，忘恩失认，就连看看我父母的走动都没有。是她父母的鬼，唉！让他们去赢孝敬吧！
我们姐弟，一二三四五个，七几年的时候，从幼儿到最大的相隔9岁。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不难而喻的是，土里刨食的文盲又没有一点社会背景的父母，是靠多么坚强的毅力苦熬苦撑着日子啊？每天早晨，我们还未睡醒，父母早早就起床了忙着家务，生产队长在操场上大声的吆喝着大家去上工，拿什么农具去哪里哪里做什么事。八九岁的姐姐一大早也起来跟着村里的小姐妹们去放牛了（她没有上过学），有时哥哥和我起来接手母亲一大早生火做的饭和灶头凑热的猪食。我们在家里，大一点的帮小一点的起床，清晰地记得无数次，母亲出工时，一边出门一边交代哥哥下一步怎么涝饭，烧饭，小弟弟的裤子在哪里，昨天玩湿的鞋子在灶台后灶眼里，已烘干等等。清晰的记得数个冬日的早晨，哥哥抱着一岁左右的小弟到厨房灶门口取暖穿衣，使唤着我拿弟弟的夹心袄，是姑姑手工缝制的、那件蓝花的。小猫咪鼻孔里呼啦呼啦在灶门口的灰圈里取暖，饭熟了，灶膛里还冒着尚未熄灭的火星。大弟弟在那里哭。
我村现在的村子屋场是因为洪灾搬上来的，一九五四年百年不遇的洪水，淹没了农田，房子都塌了，后来整个七户人家的小村庄都搬迁到后山的高地上，我家的房子是村子靠最南边向西那栋三间狭狭的矮土砖瓦房，靠北的房间宽度刚好能放下一张床，房的后沿墙靠东是一张简单的黑色老架子床，父母带着小弟睡，靠西边前沿墙高高的小木窗下是一个睡橱，一米多高，翻开被子，揭起橱盖，能装下十几箩稻谷，同时也是父母的物品保管柜，我们姐弟几个大的就睡在上面。两床中距空开着一扇门。堂厅在整栋房的中间，一丈来宽，二丈一尺来深，紧挨的南边是一间杂物屋，南外墙靠后沿开了一个后门，这里通向屋后场地，也是一家人纳凉的好处去，再靠南边则是外挂的土砖墙顶盖茅草屋厨房。尚记得父亲在翻屋顶新茅草时，白白胖胖胖的无数条红头虫，掉到地下挪动着。
每年的秋冬晚上姐弟几个可睡一个被窝，早上醒来，不懂事的我们就在被窝里拉拉扯扯，挠痒翻跟斗。每每这时，母亲就烦恼的呼喊：“不要把被子搞破了，没钱置呀！”我们就立即住手。那时的我们，几岁到十岁多点，不懂事，堤沟地堪，到处蹦跳，上树掏鸟窝，一双新布鞋几天就不成样子，母亲也多次对淘气的我们说一双鞋千针万线也难做，要懂妈妈难处，也没许多功夫去做呀。
炎热的酷暑期，农村的晚上，形象的说蚊子可是整把整把的抓，象洒麦子似的嗡嗡飞舞，不住的叮得人痛痒烦躁。母亲早把晒得半干湿艾蒿连同干茅草捆成长把，燃烧起烟雾拒赶蚊子。我们家可是没有蚊帐的，也买不起，每到晚上，我们就自动用房门拼接搭铺睡在上面。炎热的夏季，父母劳动了一天后，身体也很疲乏了，可是母亲晚上每每睡得太少了，不停的起来为几个赤膊短裤睡着的小子摇动蒲扇，纳凉拒蚊。
我细姐，十几岁的时候已很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听父母的话，灵活能干，除了上队里做事，下工后又拿工具去田野间找猪菜，帮母亲干些家务杂活，一家人穿的布鞋，全是母女一双手千针万线手工做出来的。女孩懂事早，爱美之心有之，我记得，她多次把那个队里丢弃的化肥透明薄膜袋剪成大概两公分宽尺长的条条，放在搪瓷碗里，再放些红纸，加点水，放在灶前的猪食汤罐里煮，待猪食冷却后拿出来。条条的农用薄膜就变成了水红色半透明的彩带，即是漂亮的扎辫子彩带了。家境好的女孩子，穿有体面的衣服，那时流行的什么的确凉布衬衫，的确卡布外套和裤子 ，姐姐也好想啊！于是去摸田螺，挖一种草籽、或和队里其他人同着挑稻草去卖，得到的几块钱，每每因为家里拮据而占用了。她也知道弟弟多，儿多母苦。说实在话，我一直尊重我的姐姐，也是唯一个亲姐姐，如今她也老了，我不时电话常常联系她，但愿她保重身体，安康愉悦！
我家的日子相对于周边的农家父老乡亲、左邻右舍，日子更清苦。别人家有爷爷奶奶在家做后勤家务，几乎是，别人家的父母在集体做事时，有老人送茶、送汤、送点，回家有热茶、热饭、热被、爽衣现成的享受，是真正的歇息，并且是养着一个或两个儿子读书，一个或几个大点的女儿在队上挣公分，人多力量大，经济条件也好。我的父母就可怜好多，风风火火的队上下工回来，一头就扎进家务事中，去菜园摘菜，又去池塘洗菜，生火做饭，多个淘气的孩子一般大小，小小的一堆不懂事，常常是猪食还未喂，嘴里的饭还在嚼，上工的吆喝声又在喊了，而队长就是隔壁那个无情的，常常刁难我家的大妈家女婿。父母又风风火火赶快吃几口饭，未饱也得放下饭碗匆匆的去上工，不然会扣公分的。爸爸是有严重胃病的，多次见过他难受得不停地吐酸水，无辜痛苦样子。我的父母靠上无有，靠小在幼，里里外外，事无巨细都得亲自操持。一穷二白，儿多母辛苦，是我家的真实写照。
每逢闹春慌的季节，真不是滋味，头年的储粮差不多吃完，鲜鲜的蔬菜还未长出。记得我几岁时的某一天，家里已没米了，母亲就用仅仅一点碎米和糠磨成粉，做成糠粑，一家人在吃，清楚记得自己嚼在嘴里实在不出味，也咽不下去，母亲哄着我们吃。黄昏的家里有一个镜头，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把小弟弟伏在腿上，父亲一手端煤油灯，一手拿着耳屎扒，在小弟弟屁眼里掏屙不出来的糠渣。大概是七三年吧。
母亲做得一手好饭菜，一家人的粮食不够吃，总是变着花样做饭做菜省着吃，菜园里勤快劳作，瓜菜种得好，自留地里种些五谷杂粮，屋旁沟边栽些豆角黄瓜，秋冬季是不愁新鲜蔬菜吃的，多了就晒干或腌制起来。常常记得揭开锅盖时是满满的一锅白米饭，其实底下是三分之二的萝卜片、萝卜菜碎或其它野蔬、或红薯干、或芋头、或杂粮、糙麦米等等，热气腾腾的，好香啊！一家人吃的滋滋有味。
母亲有一手好针线活，那时人们穿的鞋都是自己做的布鞋，国营供销社里的解放牌胶鞋可是奢侈品啊！我母亲做的布鞋式样美观好看，合脚得体。邻里乡亲的姑嫂婶姨，每每有来请教我母亲设计修样。我细姐则是名师身边的高徒了。我十几岁的时候，常常穿着细姐做的布鞋，走着走着，就被三三两两的女性拦住，蹲下来议论我的鞋子式样美观好看，又说针线细密均匀。于是她们就记在心里了。我又记忆犹新着，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的母亲每天在外劳作后，服侍一家人的吃喝完后，常常劳作到深夜，我从不知道她是啥时入睡的。我也常常在午夜的睡梦中被母亲摇动的纺车嗡嗡声唤醒。我帮母亲搓过棉条，也好玩着纺过纱，是全神贯注的细活，也帮过母亲去织布机匠那里交纱聚纱，高中毕业时还见母亲的纺车放在那家中过道的原地，以后散架了，也不见了，唉！当时没有收藏的概念。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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